北方是孽州,而戮州与孽州的中央——即魔域的最中心,是王都圣宫。
风初醒晨时尚悠哉悠哉于街上闲逛,不可能身有要事。此外,他一则厌烦王宫的繁琐礼仪,二则与孽州王水火不容,亦不可能主动飞往那个方向。
除非接到圣令。
江冽语气恢复冷静:“暗卫伤口如何?”
那人双手递过半枚银色鱼鳞状薄刃:“我翻遍他们全身,只在一个兄弟身上寻到了这个,它似乎会被身体吸收,我发现的时候,只剩下半片了。”
江冽握住薄刃,垂下的眼睫遮住他眸中的阴翳。他不言不语,缓缓收紧了掌心,薄刃便化作银色细屑,从他指缝间滑落,同时,似有若无的莲香在他们鼻尖轻轻拂过,又散在风里。
江冽看向魇魔。
魇魔心神一震,当即垂头躬身,跪伏于地:“少主,此事我并不知情。”
他方才分明感受到,江冽看他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就像……在看一具尸体。
他确信江冽想杀了他。
江冽摊开掌心,只剩极淡的莲香:“认得么。”
这并不是询问,魇魔硬着头皮抬眼:“认得。”
江冽冷笑:“你前脚方至,后脚风初醒动身离开,而后暗卫被寒潭雪莲诛杀、逐衡失踪,未免太巧合。”
魇魔惶然:“少主,此事确是与我无关!圣君只命我请少主带道侣回去一见,我只身前来,并未带任何魔侍,更不可能对少主道侣出手,望少主明鉴!”
江冽缓缓平复呼吸。
“若你说谎,我会杀了你。”他道:“祭出你的‘斗转星移’,回宫。”
魇魔不敢不从。
斗转星移是他用心头血浇灌的至宝,比“缩地千里”术法更快,可转眼间移去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无论天涯海角。
魇魔肉疼地从怀里拿出一个铜盘,铜盘只两寸大,小巧精致,光滑锃亮,他来时凝聚真元使用的缩地千里,没舍得用铜盘,足可见此物的珍贵。
心头血重要,但命更重要。
一道星辰法阵从铜盘上逐一亮起,投到地面,他双手结印:“少主,请抓紧我。”
江冽依言握住他的手臂,下一刻,二人消失在原地。
星辰光芒渐弱,观澜城主见三位尊者前后脚离开,忍不住长松了一口气。此时有魔侍上前,递过一块帕子,观澜城主接过,擦了一把额间的汗。
魔侍问:“王上,此事蹊跷啊,就算起冲突,但都是同族,圣君派来的魔,怎么会对我戮州同胞动杀手?”
观澜城主摇头道:“谁知道呢?此乃王族家事,不可妄议!”
魔侍垂头应是。
*
观澜北去万里,无罔宫暮色将近,风雪未息,吹落红梅花如雨。
书阁檐下一盏宫灯被吹打得摇摇晃晃,青蓝色的火焰在琉璃灯盏里挣扎了一会儿,灭了,飘浮的灯芯随琉璃盏一起坠了下来。
江冽抬手托住宫灯,另一只手指尖拨过灯芯,见又燃起了火,才把宫灯置于大开的窗扇边。
窗扇内,一极宽敞书桌边,坐着一个女孩子,样貌不过十三四岁,一头银发,梳成两个羊角辫,正在执笔作画,并未发觉他的到来。
一切都与他记忆中一模一样,仍是那样烈的风雪、那样妖冶的宫灯、那样浓稠的梅花色。
“宿伊。”江冽开口唤她。
宿伊执笔的手一顿,茫然望向窗外,下一刻,她双眼睁大,极度惊喜道:“少主!您回来啦!”
“您何时回来的?!”宿伊瞳孔发亮,连行礼都忘了。三年未见,他似乎有了些变化,还未等她琢磨出变化在哪里,他迈步进来,站到她身前。
“圣君呢?”他未答,视线落在书架尽头的雕花石门上,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眼神中若有若无的寒意萦绕。
但少主一向如此,宿伊未觉不妥。她心里高兴,声音便带上了雀跃:“在密室呢!约莫半个时辰前,圣君召了裴哥进密室议事。”
江冽微微颔首,越过她朝石门走去。
他将手掌抵上石门中央,微凝真元,石门便朝两侧移开,露出仅容两三人并肩通过的密道,他甫进门,石门立即闭合。
少主从出现到消失,快得仿佛她的错觉。且哪里似乎有些奇怪。
想不通,宿伊挠挠头,继续作画了。
江冽走在密道里。
密道并不长,却充盈着寒意与酒气。寒意由真元凝成,攻击性极强,江冽按住心口,方过拐角,便听见了谈话声。
“还要多久?”这是魔君的声音。
魔域圣君,江回风,亦是他生身父亲。
江冽脚步顿了顿,面无表情地走向尽头冰室。
魔君的话不是说给他的,密道尽头的冰室内,有人和魔君执子对弈。那人听闻魔君问话,面上显露几分为难。
那是魔域四将之首,也是断州之王,裴寒卿。
他们面前的桌案上,横七竖八摆满了空的酒瓶,浓郁的酒气扑鼻,江冽皱眉,停下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