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冽看清情形也不废话, 直接对伏巽说道:“送我进去。”
伏巽:“?”
伏巽怀疑自己可能还没回神, 或者是听错了, 他怔忪地问:“你要进哪里?”
江冽指着下方的神农鼎:“进去找他。”
伏巽想也不想地拒绝:“不可。”
江冽瞥了他一眼, 点点头:“行。”
他嘴上说着行,脚步却半分不停地往苦海走, 伏巽脑内警钟大敲, 刚要伸手拉住他, 却被他身上骤然暴出的真元给震开,眼睁睁见着他展开双臂逆风跌落。
伏巽登时释放神力去拉他,却又在触碰到他护体真元的那一刻,被他凶悍的真元瓦解。
江冽平静的眼神注视着他,心道果真如传言,“青龙神君不善战”。
虽然他最终还是对逐衡的兄弟动了手,但他认为自己已经很有礼貌了。他没有瞬形到苦海下,而是选择慢慢坠落,以此留给伏巽选择的时间——你是要自己主动把阵打开送我进去,还是要我破坏你的封锁?
伏巽皱起眉,这一个两个的是看他活得太顺,想要气死他吗?
在护住江冽背部的真元即将触碰到大阵的前一息,左右为难的青龙神君认命地挥袖,将大阵短暂地划开一个缝隙。
江冽彬彬有礼地对他说“多谢”,转身化成魔气进入了神农鼎。
自上次神农鼎里燃起一场莫名其妙的大火后——现在想来也并非莫名其妙,火一定是那暴脾气的鸟放的——神农鼎里的无边造化就消失了,它回归了混沌形态。
江冽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中,感受到雾里浮动着极淡的赤金色的气流,它们彼此吞噬,形成对峙,他抬手拢了一下,那些对外气势汹汹的气流就温柔地划过了他的指缝。
江冽抬头,朝周遭放出神识,他突然加入的神识让黑雾有一瞬的躁动,很快,他就锁定了一处。
“哥哥,你在找我吗?”
熟悉的声音响在那一处,他凝神转身,看见浅淡的黑线慢慢从浓雾里凝聚成人形。
“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见我呀?”江纤尘控制黑雾自发凝成两把宽大的座椅,她上下打量江冽一眼,一点都不忧虑地坐上去,单手托着侧脸,笑吟吟地对江冽努努嘴:“坐,哥哥。不过你费力……”
江冽目光漠然地注视着她,直接抬手,一道十分霸道的剑光就不客气地削向她头颅。
江纤尘没料到他二话不说就动手,没怎么防备下被砍掉半个脑袋,沉默了一下,召来几缕黑雾补全了她的头,才接着说道:“费力折腾一趟很没必要,反正我不久后就会出去的。”
江冽点了点头:“不错,倒是自信。”
他完全没因她的话有什么情绪波动,但这也在江纤尘预料中,毕竟这世上的磐石都没她哥心志坚定。她脸上笑意不减,仍自顾自地说:“但是我没想到,你居然敢什么防护都不带,就来面对我。真是感人肺腑啊,死也要和我这嫂子死在一起。”
江冽轻瞥她一眼,再次抬手,江纤尘周遭黑雾顿时聚拢成盾把她护住,可下一刻江冽就若无其事地放下了手,看着她如临大敌的样子,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起一个淡淡的笑。
江纤尘神色不动,却不易察觉地捏了捏手指。
江冽看着她的脸,有那么一刻他颇为恍惚。他也知道他和江纤尘模样极像,有些表情就宛如照镜子,比如此刻,说不上他们俩谁看起来更凶更像恶鬼。
江冽的笑一看就没什么温度,语气也很淡:“你错了。”
江纤尘歪过头,目光兴致盎然:“愿闻其详。”
江冽的话便一顿。
他不由想到,在他“妹妹”这八十年的生命里,这可能是用得最有文化的四个字了。
他也曾疑惑过,他父母都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时诩性格虽张扬了些却并不跋扈,他自己和裴寒卿更不必提,为何他们养出来的小女孩会骄横至极?
现下想来,日后若再遇到百思不得其解之难题,先不必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江冽抬眼看她:“无需防护,恨不会让人沉沦,保持清醒才能杀你。”
江纤尘脸上便流露出听见笑话的荒谬,她笑着摊了摊手:“所以你准备怎么杀我呢?不瞒你说,只有靠强大的七情才能吞噬我,可是哥哥,你根本不懂什么是极端的七情。”
江冽手指一勾,道道锋利的真元凝固成风刀霜剑,铺天盖地朝江纤尘刺去,摧毁了江纤尘的防护,她的身躯霎时灰飞烟灭,可又在下一刻重组。
黑雾凝成她懒洋洋窝在椅子里的模样,从四面八方都传来女人诡异的笑声。
江冽预料之中地收手,面色依然不动。
江纤尘换了个姿势坐着,叹息着摇头:“我太了解你了,你能如此无畏地站到我面前,是清楚我确实吞噬不了无欲无求,又修为巅峰的你,你一点都不怕我。”
她话头一转:“哥哥,看在你以前那么疼我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件事吧。”
不等江冽再动手,她先开口道:“你也看到了,朱雀神君以身化封印,现在整方神农鼎里都是烧不尽的朱雀火。”
她抬手勾起一缕浓雾,吹了一口气,那缕雾便被送到江冽面前,她慢慢悠悠地说:“可是你猜,为何在朱雀火的燃烧下,这里的浓雾不减反增呢?”
江冽眉心微蹙,连看都不看,一道真元便将她送来的浓雾驱散。
江纤尘满不在乎地眨了眨眼,一句“它们……”已然脱口,又变了主意,语气轻松地问:“你了解什么是鬼么?”
江冽瞥了她一眼,把她的问话当成了耳边风,慢条斯理地释放无边真元,寒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配合着朱雀火,消化那些浓雾。
他的确感受到这里的浓雾多到不正常,江纤尘方才出口前,他就已经想到,这些雾里……兴许还有逐衡没被锁住的七情。
江纤尘也没在乎他的冷淡,她垂眸看向脚下,仍旧自顾自地说:“人死后,灵魂会被极端的七情八苦裹挟化作鬼。极端的七情八苦是把双刃的刀,它可以让一个人所向披靡,但一不留神,就会沦为七情八苦的容器,失去神智。所以自古以来,有灵智的鬼不算很多。可你知道么。”她苍白的指尖一转,避开江冽的一道的真元,慢吞吞接上了自己的话:“你的朱雀神君啊,他现在就相当于一只活着的、有灵智的鬼。”
江冽的动作不免停了一停,抬眸问道:“你是想说,他和你是同类?”
“他呀,坦白言之比我更强大。”江纤尘用一种“承认不想面对的真相”的语气,长长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但唇边始终挂着不咸不淡的笑:“你也感受到了吧,他的七情有多浓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