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王旋即“性情大变”,掀起与魔域的战火。
那时老魔君飞升,魔域无君,魔族圣女孟怀沙一边率军艰难迎战,一边不忘寻觅新魔君,所幸老天保佑,给她送来了一位修杀戮道的心上人。
江回风修为高深,在杀戮之中淬魂炼体,于战之道颇有见解,与被鬼附身的妖王战力不相上下。
妖族与魔族二族持续五百年的战斗里,死伤无数,而苦海又因处在妖魔二族接壤处,死在战争中的数不尽的灵魂被苦海滔天的力量卷入,冲击玄武化身的阵眼,鬼王的意识与吞噬玄武残念的支镜吟出逃,支镜吟飘荡在苦海外,被风初醒捡了回去。
而鬼王意识与附身妖王的鬼气融合,进一步蚕食着妖王的身体。妖王即便不死在江回风手里,早晚也会死在鬼的侵蚀之下。
再后来,江回风突破渡劫,妖王节节败退,鬼王约莫见输赢已成定局,便在一次战斗中,附身了彼时怀孕的孟怀沙,融进她腹中的胎儿。
其实鬼王并没有多么聪明。
它不过是仗着大家对小圣女的宠爱,才能肆无忌惮行事。
江冽忍不住想,若真有“如果”就好了。
如果那时他拦住母亲,不让她随父亲上战场,以父亲的修为不会轻易被尚且虚弱的鬼王附身,母亲和妹妹也不会出事。
可惜这两个字总是蕴含着无尽的遗憾,遗憾又总是与后悔相辅相成,失去的无法追回,正如时光无法倒退。
江冽忽觉胳膊被戳了戳。
裴寒卿纳闷地看着他:“你发呆半天了,想什么呢?我刚说的话你听到了么?”
江冽收起情绪,神色淡淡地重复道:“你说三族最近的精力都放在联手清缴饲鬼者。”
裴寒卿:“……”
这人居然能一边发呆一边听他说话。
江冽脚步动了,继续布他的阵。
裴寒卿跟在他身边接着道:“这一查才发现,许多宗门世家都与鬼有牵连。这些占据修真界灵气最盛之处,几乎将灵脉圈死的庞然大物一倒,被圈住的灵气四散,天地间灵气因此异常充沛。”
他说着深深呼吸一口,空气里都隐约带着清甜:“你也感受到了吧?”
他说完才觉得这是一句废话,若非江冽感受到了灵气充沛,他何必要布聚灵阵?
“此番玄门百家因鬼式微,至少五百年内,都很难从一蹶不振的状态里抽身出来。而修真界忙着休养生息,暂时止战,世间暂时也就没有煞气冲击灵气,灵气也不会被抽用后转化为煞气,灵气在未来还会源源不断滋生。”江冽落下最后一道真元,聚灵阵成,他一拂袖,又将聚灵阵隐去,而后缓声道:“所以我打算在这几百年里,借用灵气做一些事。”
那时在神农鼎里,逐衡将他自己化成了封印,使得身躯消散,却因为裴寒卿在鼎外往里灌注大量灵气,再次凝聚出一身躯壳——虽然逐衡那会不算是死了,只能算重伤。但也说明,灵气对于先天神祇而言,是化形的必要一步。
是以江冽决定试一试,用聚灵阵汇聚灵气,滋养白虎与玄武的残魂。
冥冥之中他感受得到,在这方白虎与玄武陨落之处,必定留有他们的残魂,纵然残魂不再有意识,可与生俱来的使命感还是会让残魂留在此地,替他们守护鬼道——如他当年一样,即便魂魄碎去,残魂也会顽固地守在执念最深之处,以求动乱消散。
当残魂吸收足够的灵气,便会吸引其余的残魂融合,在时间的加持下,一定能再次凝聚出一副躯壳,星辰会再次诞生化身。
这一天也许是在千年后,也许是在万年后。
不过再久也没关系,他与逐衡等得起。
“聚灵阵一事,还望义兄帮我保密,尤其不要让逐衡知道。”江冽道:“我还想请你继续划方圆百里为禁地,日后帮我时常来加固聚灵阵……”
这要求听起来又多又难办,毕竟日后裴寒卿是准备并了妖族的,留这么一方禁地分隔两族,就如同一道实质性的隔阂,时刻提醒彼此“非我族类”,江冽正想着怎么解释,不曾想裴寒卿不假思索道:“可以。”
江冽眸光动了动。
裴寒卿似乎看透了他内心,笑了笑道:“你自小便甚少求人,难得求我一次,我若帮不了,岂非愧对你一声兄长?何况这不是什么难事。”
江冽迟疑道:“但两族合并……”
裴寒卿道:“这便是我这个魔君该考虑的事了。但如果你愿意替我分忧……”
“我不愿意。”江冽眸中漾开笑意,一拳捶在了他肩膀:“我只能恭祝魔君心想事成,流芳千古。”
裴寒卿含蓄地微微颔首:“多谢。”
他们绕着曾经的鬼道走了一遍,离开时已近日暮。
回去的路上,裴寒卿问道:“不是两件事么?聚灵阵是第一件事,第二件事是什么?”
江冽目光透过层层鱼鳞般的浓云,落在晕至昏黄的太阳边界上,微叹声道:“一件我自己无法完成的事。”
裴寒卿觉得很罕见,江冽语气里的怅惘也令他颇为疑惑:“还有你做不到的事?”
江冽脑海里翻滚着前世的一切,鸿蒙初开,神祇诞生,万鬼祸世……
他道:“此事说来话长。你还记得《大荒志》么?”
裴寒卿点点头:“一本闲书……”
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大荒志》里有关于异族——便是鬼道的记载,虽与事实有些许出入,大部分可都是真的,而且鬼王的出世也足以证明《大荒志》可不是什么闲书。
江冽道:“是,也不是。《大荒志》里一部分记载是真的,另一部分实属笔者胡乱杜撰。”
“有关于恶鬼与大荒各族,和遥远的一万三千年前所发生的一切,我在神农鼎里看见了,想让后人知晓。”江冽定定地注视着裴寒卿,慎重地说:“义兄,我想请你调人手,帮我修书。”
裴寒卿愣了一下,露出赞同的笑容:“修书好啊,后人本就该知晓真相,铭记灾难,居安思危……”
江冽摇头:“我没有那么深远的考虑,我想修书,只出自我的私心。”
凡俗皆有私心,他亦未能免俗。
——即便逐衡不在意,但他想让世人知道,他的神君为这个世界付出了什么。
他不能容忍他的宝物被“离经叛道”、“桀骜狂悖”的标签所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