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看见俞心桥呆滞中带着点视死如归的表情,梁奕没憋住笑:“骗你的,这你也信?”
俞心桥猛地松一口气,半晌才嘀咕:“一点都不好笑。”
待从梁奕口中得知自己已经是小有名气的钢琴家,俞心桥把刚塞进嘴里的苹果吐了出来。
“真的?”他不敢相信,“不会又在编故事骗我吧?”
梁奕从放在床头的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文件递过去:“这是刚和首都爱乐乐团签的合同,下个月开始,你要和他们一起在全国十三座城市巡演……不过看你现在的情况,怕是要延期了。”
视线扫过文件标题,俞心桥的心脏就开始砰砰乱跳。
十八岁的他曾以为自己离梦想越来越远,几乎触碰不到,没想一场车祸一场梦,醒来时竟然中了头彩。
俞心桥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我琴弹得怎么样?”
“虽然我不懂音乐,但是这么说吧,去年肖赛的冠军就是你,这也是你在国内名声大噪的原因。”
伸出双手,俞心桥缓慢地动了动手指,再放在膝上用指尖由轻到重,由尝试到笃定地敲击。
或许因为弹琴依赖肌肉记忆,指法和乐谱都还记得很牢。
还好……俞心桥又舒一口气,面色逐渐缓和。
欣喜之余,他不免好奇:“那这六年,我是怎么过的?”
梁奕观察他的表情:“十八岁之后的事,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
刚才医生初步诊断后,认为俞心桥的病症为脑部受到撞击后的选择性失忆,具体情况还要结合脑部检查结果才能确定。
俞心桥闭上眼努力回想,然而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结束最后一场考试的那晚之后发生的事情
他撑住额角,几分痛苦地摇了摇头。
“算了,想不起来不要硬想。”梁奕怕他弄坏脑子,赶忙扶他躺回去,“你想知道什么,我来告诉你。”
可惜关于这六年,梁奕知道的也不多。
“那场考试之后你就转学去国外音乐学院,主攻钢琴演奏。反正你转到我们学校本来就是过渡一下,我们都知道你迟早要走。”
“你是去年秋天回的国,那会儿我正因为工作焦头烂额,你听说我有经纪人证,就问我要不要来给你当经纪人。”
“之前五年多,我们俩只是偶尔通过网络联系。你平时很忙,经常在琴房泡一整天,外出活动不是参加比赛就是演奏会,回国的这几个月尤其,毕竟你在国内的事业版图刚打开,我又是刚接触这个行当,事关你的职业发展,找合作方签合同什么的都得谨慎。”
“你的父母已经在回国的飞机上了。他们现在常居国外……”
听到这里,俞心桥有了点反应:“我回国,他们没有跟我一起回来?”
梁奕摇头:“你在国外学音乐那几年,也没有和他们住在一起。”
俞心桥皱了皱眉。高中那会儿他和父母关系不好,是因为他突然出柜,并拒绝父母替他安排的出国深造。可既然他后来顺利出国,发展得也算不错,为何还是和父母如此疏远?
梁奕看出他的疑惑,说:“其实这些年你和父母的关系有所缓和,当时你回国发展,他们还私下联系我,拜托我好好照顾你,年关那会儿他们原本也打算回国过年,只是后来……”
“后来怎么了?”
“后来,后来你结……”
梁奕吞吞吐吐,刚开了个头,外面响起敲门声。
脑部ct结果出来了。医生观察后认为俞心桥的大脑并无明显创伤,失忆症多半还是心因性质,建议如果没有其他身体不适,家属签个字就能出院,回家静养即可。
“那我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俞心桥问。
“关于失忆症,暂时没有明确的治疗措施。”医生说,“建议您保持良好的心情,平时多向周围的人倾诉,对克服症状会有一定帮助。”
也就是说,不确定什么时候可以恢复,甚至不确定还能不能恢复。
俞心桥沉默了。
作为经纪人兼朋友,梁奕安慰他:“就算恢复不了也没关系,你现在相当于少练六年琴,眼一闭一睁直接走上人生巅峰,血赚啊。”
对于这番扯淡歪理,俞心桥意外地觉得挺有道理。
事已至此,他放宽心,拿起已经氧化发黄的苹果:“我爸妈还有多久到?”
梁奕翻了下手机:“二老是在北京时间上午十一点登的机,预计十二个小时后落地。”
“那我得在这儿待到明天?”
“倒也不一定……”
俞心桥啃一口苹果:“不是要家属签字才能出院吗?”
“是的。”话题转了回去,梁奕又吐字艰难,“刚才没来得及说,其实你多了个家属。”
俞心桥愣了下,颇有些难以置信:“是我妈改嫁,还是我爸再娶了?”
“不,是你……结婚了。”
下午,窗外飘起蒙蒙细雨。
俞心桥披着衣服下床,看被雨水模糊边缘的日常景色,看远处被打湿反着光的屋顶。
和目睹到的一样,自醒来后,灌入脑海的一切都似曾相识,可等他回想,却又什么都抓不住,什么都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