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心桥听见耳机里唱,
Feel my feet above the ground
Hand of God,deliver me
在操场上的那名少年正跳跃起来,双脚轻盈地离地,篮球在落日熔金的背景之上划出一道抛物线,准确地落进篮筐正中央。
收拾完书包,俞心桥磨磨蹭蹭地走到外面,把教室门锁上。
通往校门口的路必经过操场,因此俞心桥看见刚才还在投篮的那个人,正把放在篮筐下的书包拎起。
直起身,无意间对上视线,俞心桥正犹豫着要不要打个招呼,就见徐彦洹把落在他身上的视线轻飘飘移开,和昨天在烧烤摊如出一辙,根本不认识他似的。
……算了。
俞心桥索性也装作没看见,别开脸,认真研究身旁橱窗里的光荣榜。
是高二上学期期末考试的全年级排名,不期然地一眼看到徐彦洹的名字,在第一排第五位。
难怪可以上课睡觉,下课打架。
难怪那么多人给他写情书,高中生的审美标准趋同,长得帅成绩好的男生,谁不喜欢。
俞心桥对梁奕口中的“成绩不错”有了直观的认识,又不可避免地开始回忆昨天经历的事故。
不知道那个粗嗓门大叔怎么样了,脑袋有没有开花。
记得那大叔说要来学校找徐彦洹,不过他们放高利贷属于违法行为,应该不敢太招摇吧?
如果真找来,学校的保安都上了年纪,老胳膊老腿的,能拦得住吗?
俞心桥想得入神,余光瞥见前面走着的人停下了。
徐彦洹放下书包,从中掏出一叠没拆开的信封,一股脑扔进身旁的垃圾桶。
俞心桥:“……”
敢情同班同学给的情书,归宿在这里。
他正琢磨这堆信件攒了多久,就见徐彦洹把书包拉好甩在肩上,一转身,被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身边的一只摇着尾巴的小狗,吓得后退一步。
之所以断定徐彦洹是被吓到,是因为这个后退来得十分突兀,且迅速。
差点撞到垃圾桶。
那狗似乎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大威力,歪着脑袋,疑惑地看着在它前面“翻垃圾桶”的大块头人类。
场面一度有些滑稽。
俞心桥乐了,噗哧一声笑,将徐彦洹的注意力从狗身上吸引回他身上。
那张冷若冰霜的脸上终于有了不一样的表情,虽然变化细微到难以描述。
好尴尬,说点什么吧……俞心桥搜肠刮肚,旧事重提:“饮料钱,收到了吧?”
他把硬币放在徐彦洹课桌上的时候,徐彦洹在睡觉。
白天这么能睡,晚上干什么去了?
这个问题俞心桥问不出口。
徐彦洹“嗯”了一声。
许是担心距他五米开外的人听不见,转身前,他又不咸不淡地补了句:“谢谢。”
直到回到家里,俞心桥也没想明白那句“谢谢”为的什么事。
不过不重要,还是徐彦洹被“恶犬”吓到花容失色这件事比较有趣。
俞心桥哼着歌,去厨房给自己泡了碗面。做饭阿姨下周到岗,家政阿姨下午来过,俞心桥边吸溜面条,边用手指抹了下桌面,拇指上去搓一搓,一点灰都没有,传说中的窗明几净。
难得的好心情停在手机响起,屏幕上显示“姚女士”。
俞心桥放下筷子,拿纸抹了把嘴,把电话接起来的时候,低低喊了声:“妈。”
姚琼英开门见山:“听你爸说,你要在那儿买钢琴?”
“嗯,练琴不能断。”俞心桥说,“用我攒下的压岁钱买台二手的,以后不用了还能……”
“卖出去”三个字没来得及出口,就被姚琼英打断:“看来适应得不错,我还以为那种地方你会待不惯。”
这是俞心桥来到浔城后,和母亲通的第一个电话。
他真的一点都不想惹她生气。
“浔城挺好的。”俞心桥尽量平稳语气,“空气清新,同学友善,吃饭都比首都便宜。”
他听见电话那头的姚琼英哼了一声。
“你尽管跟我赌气,横竖最后亏的是你。”姚琼英是上市集团的高层领导,平时无论在公司还是家里都说一不二,就算面对自己的儿子,态度也十分强硬,“离了首都的教育资源,离了父母的照顾,我倒要看看你能混成什么样。”
俞心桥也是个不服输的倔脾气,忍了又忍,没忍住:“那您就且看着,我能混成什么样吧!”
这一通电话,使得俞心桥的青春叛逆没了枷锁和顾虑,正式进入沸腾的高潮期。
他先联系父亲俞含章,让那两位阿姨不要来了,然后把俞含章给他的银行卡用快递寄了回去。
从小到大各路长辈给的压岁钱足够他在浔城的日常开销,甚至还够他买架不错的二手钢琴。至于房子,俞心桥决定厚着脸皮继续住,反正这是俞含章送他的成年礼物,和母亲姚琼英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