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一路,不管郑季同怎么问,他都没再继续解释,若无其事地回去坐下,却始终神色恹恹,脸色也隐隐有些苍白。
吃饭的这段时间里,钟窈还是没放弃,几次过来搭话。
何一满只是礼貌地应答,其余的一句话也没有多说,要表达的意思十分明显。
而郑季同虽然不了解别的,但也明白了他的态度,主动打了圆场,想着补救一二,等有时间了再单独找他问清楚。
夏日空气干燥,没出十分钟,衣袖已经干了大半,何一满仍觉得冷,终于还是忍不住穿上外套,又下意识摸了一下后颈。
他打量着众人的神色,发现他们似乎都没觉得哪里不对,可细密的凉意就夹杂在空气中,虽然断断续续,却始终缠绕在他身边,一缕缕将他包裹住,冰块似的刺人,连带着重新斟满的茶杯也没了温度,骤然冷却下来。
即使他频频走着神,也完全没办法忽视这阵异样,一顿饭吃下来,简直是如坐针毡,怎么都不自在,唇色也冻得冷白。
事情发展到这时候,何一满也几乎能确定,是真的有什么事情不对劲,至于原因——
上午回家后,他倒头就睡,一觉醒来,仍然觉得有些恍惚,而之前那一段记忆也更加模糊,光影重重,许多画面都重叠在一起,变得十分遥远且不真实。
有那么几秒,他甚至怀疑,也许自己真的只是做了一个梦。
一个无比真实,又无比漫长的梦。
可是他又忍不住想,怎么可能呢?近一年的时间,认识的那么多人,许许多多的经历,每一段对话、每一次见面和亲吻。尽管记忆飞快地从指缝间流逝,他也没法不在意,也不可能是假的。
谈朔是真实存在的。
心中的念头杂乱无章,带着沉甸甸的重量,压得人喘不过气,饭后,何一满按耐下情绪,没再多留,只随口应下了郑季同一句话,立即打车回家。
-
天色已经暗下来,半边天被浓墨重彩地晕染开,夏天的气候瞬息万变,没过多久,竟升起些风雨欲来之感。
回家后,何一满便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没再出去过。
坐在桌边打开电脑时,他的手肘不经意碰到随手放在桌边的背包,清脆的声响后,一个小物件从包里掉出来,径直掉在地面上。
是一把钥匙。
他把钥匙捡起来,和夹着那张空白的A4纸的文件夹放在一起。
意料之中的是,网上能搜到的信息没有任何变化,只有语焉不详的含糊片段,细碎的信息夹杂在一起,让人理不清头绪,何一满浏览着帖子里那些话,心里像被狠狠攥了一把,透不过气来,溺水一般喘了口气。
半晌,他终于没法忍受,关了电脑屏幕,咬着牙靠在椅背上,动作间,膝盖重重地撞到桌角,闷闷地响了一声,他却完全没感受到疼痛似的,死死拧着眉,沉默了一会儿,用手捂住脸,好一会儿没再有动静。
窗帘紧闭着,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小台灯,光圈一点点晕染开,寂静中,窗外传来一阵微小的声响,一开始很轻,但很快就密集起来,噼里啪啦的。
下雨了。
在雨声的遮盖下,房间里的动静显得更加微弱。
何一满声音有些抖,话语从指缝间溢出来,翻来覆去,却并没有完整的句子。
他妈的。
他说:“谈朔——”
……
“我没办法了。”
-
已至深夜。
夜色凉如水,夏季的晚风本该是柔和的,此时却染上几分刺骨的寒意,雨声一直没有停歇,到了夜间,豆大的雨点倾泻而下,剧烈地击打着窗口,嘈杂不已,让人禁不住窒息,又被紧紧隔绝在外。
狂风裹成一团,一下接一下地撞击着窗口,哐当作响。
屋里没开灯,漆黑一片,何一满静默地在床上躺着,半张脸陷进被子里,明明闭着眼,却始终毫无困意。
墙上的挂钟滴滴答答地走,玻璃窗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撞开了,厚重的窗帘被吹得不断往上飘,雨点接连不断砸进来,冷到了骨子里,紧接着,闪电划过夜空,将房间照亮了一瞬。
雷声没有停。
屋内一片死寂,何一满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又或者是一片空白的,抱着几乎不可能的侥幸,好像只要他不去想,就可以当作所有事都没有发生。
可下一秒,他的肩头却突然传来一点重量。
像是有人死死按住了他,情绪浓重,渗人的寒意一路传递过来,逐渐蔓延上他的颈间,带着黏腻的冰凉触感。
雨声风声不停歇,黑暗中,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他却清晰感受到了浓重的死气,阴森森地涌过来,让人无法动弹。
明明是让人毛骨悚然的场景,可何一满好像察觉到什么,指尖抖了抖,无声息地睁开眼。
第57章 心绪难平
屋内仍然是暗沉的, 什么也看不清,只有狂风掀起窗帘时,夜空划过几道闪电,锋利的白光沿着窗台缝隙扫进来, 一闪即逝。
此时是深夜, 深沉暗色中,何一满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但他能够确定的是, 房间里除了他,没有其他人了。
可就算是这样,肩头的重量却昭示着对方的存在。起初力道不重, 半晌,察觉到他挣扎着起身的动作,便立即将他狠狠扣住, 强硬而不容拒绝, 像是燃起了一簇火,带着灼人的热度,一路滚烫地涌进他心头。
窗外狂风大作,利刃般刺人, 杂乱的声响中, 何一满指尖慢慢收紧, 呼吸也下意识停了下来。
几秒钟后。
他勉强找回思绪,心中划过什么,又有些不确定似的, 目光沉沉落在身前, 像是要穿透浓重的黑暗, 静默了很久, 终于语气极轻地开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