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学校不是车接车送的……”
“谁跟你说车接车送的?”
“你啊。”
“我那是怕你们担心。”乔润意把自己的手伸出来给他看:“你看我手,像个学生吗,这么冷的天你还指望我去餐厅洗碗呢?”
乔润意的手指很白,只是指腹却有些干裂,年纪轻轻的,掌心早早起了一层干皮,薄茧密布。
乔坚实一下子不吭声了。
倒也还算有点良心。乔润意把手缩回来,道:“这钱我收下了,怎么花会跟你列个单子,有意见吗?”
乔坚实摇摇头,表情看上去很是复杂:“那,你也给我留点吧,不然我明天早饭都没得吃。”
乔润意前世特别容易心软,他总觉得家里人虽然各有缺点,但至少都还是家人,很关心疼爱他。所以他早早就懂事起来,自力更生,尽量不给父母添麻烦。
直到后来他才发现,他之所以被疼爱是因为他成绩好,有资本,而不是因为他是爹生父母养。大四毕业之后,乔润意确诊了中度抑郁,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找不到方向,扛不住社会的压力,回家躺尸了半年。
那半年里,他明白了什么叫人间炼狱。
耳边充斥着无休止的辱骂与暴力,他从小到大的好成绩,高考状元,曾经带给这个家庭所有的荣誉,全部都成为了过去式。这对曾经把他捧到天上的父母,对他弃如敝履。
而从小成绩就一般的弟弟,也开始不断地拿他跟曾经做对比,一边嫌弃一边痛心,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个家以后就靠你了。
那个时候,家里人常说他们的天塌了,因为乔润意没有指望了。
但他们不知道,在那一朝一夕的指责与唾骂中,乔润意的天也塌了。
他逼着自己重新站起来,再次出发,又一次成功的时候,父母与弟弟又变得和蔼可亲,对他嘘寒问暖。
乔润意说的话,似乎再次成了家里的圣旨。
活到三十岁,别人怎么样乔润意没看透,但自己的家人是什么东西,他却看得一清二楚。
往日他爸这么一说,乔润意至少得还他五百,因为他一直觉得像自己老爸这个年纪,手里一分压腰的钱都没有,怪惨的。至于自己,年纪小,反正面子也不值钱。
但现在,乔润意觉得他这种脸皮厚的人,有没有面子应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抽出二十递过去,道:“你以后每天早上也吃包子吧,时不时也吃个馒头就白开水什么的,别天天喝牛肉汤,小心得脂肪肝。”
他爸觉得他有点变了,接了二十块钱还是有点不死心:“爸明天跟梁叔叔有个场,再给点儿?”
“老师现在对我有点不满……”乔润意一顿,道:“要不我不还他了,数学竞赛也不去了,反正也没什么用。”
“别别别。”乔坚实急忙道:“咱们家就指望你呢,你还是先把老师的钱还了。”
乔润意以前听到这话,觉得自己被委以重任,现在他只想嗤之以鼻。
说到底还不是自己没本事,全靠儿子给长脸,不是为了面子,他绝对一分钱都不会给乔润意。
“成。”乔润意把钱收起来,他爸又问:“你之前不是说会自己打工还钱,你打工的钱呢?”
“一直没跟你们说,怕你们担心,前两天我去餐厅的时候晕倒了,然后摔了很多碗盘,我正好躺上头了。”乔润意撸起袖子,映着路灯,果然有着深深浅浅的疤痕,都是刚刚结痂,他爸心头一紧:“那那你怎么不跟爸说呢。”
“怕你骂我。”乔润意摆出很内疚的样子,道:“我等于是打了白工,全赔人家了。”
“哎。”他爸叹了口气,表情忧愁了起来:“你晕倒了,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又没钱。”乔润意垂下睫毛,道:“反正应该死不了。”
他爸还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了嘴,只是表情更加忧愁了起来。
成功把压力转移,乔润意没有再多说,回到家就给自己倒了杯水,洗漱泡脚上床休息。
说是家,其实也是廉租房,一个不足二十平的小空间里摆着两张床,一家人挤着。半睡半醒间,乔润意听到父母那边传来动静。
“润润跟我说他在饭店昏倒了。”
“什么?!”是他妈的声音,接着又低下去,似乎被乔坚实按了下去。没过多久,乔润意的床边便轻手轻脚地来了个人。
一声轻叹,又离开了。
乔润意一夜半睡半醒,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有点恍惚。身旁依旧睡着乔满意,对方的脸庞看上去还很稚嫩,远远还没长出后来那副贪得无厌的嘴脸。
乔润意静静看了他几秒,扭脸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然后伸手拿过来,放在了他耳朵边。
乔满意从来没被吵醒过,一般在他醒来之前,哥哥就已经小心翼翼地把闹钟关上了。
通常,他都是等哥哥做好早餐再来喊他起床的。
但今天,他的世界开始天翻地覆。乔满意捂着刺痛的耳膜从床上坐起来,哥哥已经坐在桌前戴上了耳机,察觉到动静,回头来看。
“哥。”乔满意第一句就抱怨:“闹钟掉我耳朵边儿了你怎么也不帮我挪一下。”
“不是掉的。”乔润意干脆地道:“是我放的。”
在乔满意愣怔的目光里,乔润意道:“起来吧,去把米煮上。”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乔满意是会做饭的,只是乔润意在的时候从来没让他动过手,这也让他养成了后来什么都理所当然靠哥哥的态度。
乔满意扭脸看了一眼外头,天刚蒙蒙亮,屋内的冷空气直接把他重新逼回了被窝。乔满意小声道:“我还很困,想再睡会。”
“行。”乔润意很好脾气,道:“那你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