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斜倚着的连霄见事已定局, 忍不住长叹一声, 神情黯淡下来。
他本就是先做错了事, 即便何岐和楼夜锋有意无意地瞒住主人让他多受了些苦头,可这三日之期是他自己选的,当然不会有什么怨言。且他平日里并不算主人最亲信的影卫……
“主人,连霄行事放诞任性, 冒犯主人本就该罚, 如何当的起您这般对待属下……”
裴年钰摇摇头:“我是有些生气, 可不该是这样罚你。好了,此事不必多言了。”
他转头看向何岐:“我这血是用来……?”
何岐连忙去屋中的柜子里取出来一个巴掌大的玉瓶, 一边道:
“当初为了方便掌控用途,这融血丸是以您的血做引信的。如今只需以融血丸混以用您的血淬炼过的万用解毒丹,便可以将他体内原有的融血丸毒性强行中止。”
“那中止之后呢?”
何岐接着道:
“融血丸中止之后, 等同于将毒性生生封存于经脉之中,主人您可以理解为……经脉受了内伤吧。需静养一月, 待毒性慢慢排解。”
“只不过这一个月之内,内力武功分毫不能使动,否则气血逆行,只怕是立时便有性命之忧。”
一旁的连霄听得“不能动武”那几个字,几乎就要掉下泪来,只好头垂得更深了,将面容藏在阴影中——他这般在屋中静养一月, 什么都做不了,实在不是个称职的影卫。
裴年钰却想的不是这个,只不过他想吩咐一句的时候,转头看见连霄的样子,又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他怕连霄想得更多,干脆直接握住柳叶薄刃,咬咬牙,对着自己洁白干净的指尖刺了下去。
何岐连忙拿瓶子来接,只不过许是裴年钰内力深厚澎湃,只挤出来几滴鲜血,那小小的伤口便自行愈合了。
何岐叹气:
“主人,属下冒犯,只怕……需要您从手臂上划开取血。”
裴年钰轻嘶了一声,他这几年甚少受伤,当然是怕疼的,若仅仅是刺破手指还能当作去医院抽了个血,但划一道长口子就纯属自残行为了。
他拿着薄刃的手怎么也划下不去,对着自己光洁的小臂比划了几下,终于放弃了,将柳叶刃递给何岐:
“老何,你来。”
何岐的脸迅速白了下去:
“主人,属下怎么敢!”
裴年钰一转念间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老何作为影卫,当然不敢做这种亲自伤害主人的事。他只好又递给一旁的楼夜锋:
“那夜锋你来吧,你总是敢的罢?”
楼夜锋没说话,默默接过来那薄刃。只不过还没等他动作,两人都已经敏锐地发觉了他微蹙的眉头和难以掩饰轻轻颤抖的手指。
他身为顶尖影卫,手的稳定那是练了多少年的基本功,裴年钰稀奇道:
“老楼你怎么还怕呢?
何岐忍不住道:“属下确实没这个勇气,但主人难道以为老楼他就舍得么……”
裴年钰忽然笑道:
“老楼他都敢当众拿荆杖把我的手打成那样,如何还不敢给我划一刀?”
——这次轮到楼夜锋的脸色白了下去。
主人这话比他手中的刀刃还要锋利,猝不及防地便在他的心上扎出了一丝疼痛之感。
难道他楼夜锋在主人的心里,已经是这般不敬主人、以下犯上的不堪之人了?
他紧紧地抿着双唇,却在主人云淡风轻的面容中看不出什么讽刺之意,想来这便是主人随口而出的真实想法了。
楼夜锋几不可察地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平复下胸口一揪一揪的隐约痛楚。
须臾后,他的眼中眸光冷凝,指尖已经恢复了如往常般的稳如磐石。白光闪过,楼夜锋干脆利落地下刀。
裴年钰一下没注意,便忽见手臂上血如泉涌,忍不住喊了一句:“疼疼疼疼……”
他下意识地想把手臂往回收,却被楼夜锋的手掌无情锢住,动弹不得。
“主人稍忍一忍,马上便可以了。”
虽然这事是他提的,可裴年钰的嘴角委还是有些屈地耷拉下来。
………………
何岐火速将鲜血接满了玉瓶后,楼夜锋利落地给主人清创、上药,包扎,包得严严实实。
裴年钰见坐在榻上的连霄死死盯着他胳膊上的绷带,眼中愧疚之色愈浓。他便想赶紧溜号了,谁知楼夜锋将绷带系完最后一个结,忽然后退一步,跪地垂首道:
“……属下先前对同僚心存芥蒂,亦有欺上瞒下之举,致使主人不得不损伤自身。请主人降责,以平同僚之怨。”
连霄与何岐二人同时微微变了脸色:“老楼!”
随后屋中沉默了下来。
这不是对着主人私下请罪,这是当着统领和副统领的面,自承他故意“欺上瞒下”。围观的两人和跪在地上的那人都心知肚明,主人若如往常般轻轻揭过,岂不是坐实了他对楼夜锋因为身份之故而多加偏袒?
连霄急忙打圆场:
“这说的是哪里话,这是我自请罚,横竖与楼教习无关,如何会对你有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