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禄俯下身,轻轻将血舔掉——兽人的血对于智人来说也有不错的营养价值。赫尔格肩膀一缩,却一时间竟然没能将手抽回来,刺痛之后紧跟着就是温软舌尖抚过伤口的诡异触感。
还不如把我绑起来呢,赫尔格心烦意乱,至少那样他可以尽量反抗,而不是在这边装乖。
尼禄盯着那个小伤口看了一会儿,似乎嫌他愈合的过程不够显眼,又顺着手臂血管的线条拉了长长一条。这下子,更多鲜血顺着赫尔格胳膊和手腕滑落,两条猩红的线汇聚于手背,滴滴答答弄脏了地毯。
尼禄照样将血舔掉,他维持着俯身的姿势抬起头来——青年淡色的五官被嘴角的一抹艳红色映照得妖艳诡异。“疼吗?”他问。
赫尔格现在只想出拳把他揍进投影墙里。
尼禄的表情看似依旧平淡,清澈的瞳孔散发着与往日无异的人畜无害气息,但赫尔格这下看清楚了——与其说是良善,不如说那是一种孩童特有的天真和好奇。
以及残忍。
“有点疼。”赫尔格沉声说。
“是吗。”尼禄若有所思地松开了他。空闲的手指顺着上臂来到他锁骨处,胸口,轻轻抚过,然后短暂停留,好像面对一块上好的牛排,在思考从哪里下刀。
最后,他的手指停留在了赫尔格左手的手腕处。
尼禄合拢拇指和中指,试图将他的手腕圈起来,然后歪着脑袋打量了一会儿。
“对了,我给你带了礼物。”尼禄像是才想起来。
他将沾血的手术刀随手丢到一边,一溜小跑到门口,从挂着大衣口袋里取出一个首饰盒。他献宝似的打开绒布盒,取出里面的金铜色手环,戴在了赫尔格手腕上。
大小正正好好,尼禄满意地看来看去。
“之后我的工作会少一些,可以有更多时间陪你了。”尼禄说。
赫尔格表面:“我谢谢你了。”心里:“我去你妈的。”
尼禄总算没有再拿起刀,翻来覆去地摸摸他的耳垂,戳戳他的肩窝,揉揉他的膝盖,把赫尔格弄得烦不胜烦,忍不住道:“好了没,每天摸一遍,还没新鲜够?”
尼禄静了一会儿,出神地说:“这里,有一道疤。”
赫尔格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自己骨感的脚背上干干净净,一片光滑,根本什么疤痕都没有。
他和尼禄抬起的目光对视,对方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虽然早有预感,但赫尔格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确认——他是在通过自己看着别的什么人。
第10章 痕迹
次日,尼禄为了践行“可以多陪陪你”的宣言,果然早早地就出现在他房间。像是记得两人昨日的谈话,尼禄主动将他带离房间,换到了餐厅吃饭。
平日里,除了定期给他送饭的雅人之外,赫尔格几乎见不着其他人,小房间密不透光。他也不是没试过和送饭的人套近乎,但都每个人把他当空气,一个字不和他讲。餐厅就不一样了,这里连着厨房,不关门的话能看见里面的人忙忙碌碌,赫尔格眼尖地看见后厨的储物区也有一个员工专用的电梯,只需要员工卡就能出入。
赫尔格望着别处走神,尼禄看着他。
他摸上赫尔格的胳膊,发现他臂弯的伤口已经结痂,轻轻一扣,痂块掉落,露出了里面新长出的嫩肉。新肉薄薄一层,好像用指甲轻轻一划就能戳破。
尼禄感叹:“好快。”
赫尔格只得回过头来,正巧看见尼禄此刻的表情。
“看来这种小伤不会留下痕迹。”尼禄说。
这话乍听好像没什么异常,但赫尔格心中只觉得毛骨悚然,因为尼禄的语气,分明是在因为没有留下痕迹而感到遗憾。
“你是不是不喜欢吃菜?”尼禄忽然又换了个话题。
赫尔格低头戳了一片菜叶子塞到嘴里,敷衍道:“没有。”
“那明天吃羊排好不好。”
“好。”赫尔格没什么兴趣。
老实讲,这段时间他的伙食比过去半辈子都强,每天关在房间里没事做,他能够明显感觉出自己身体变得沉重缓慢,连精神都日益萎靡。
如果腹肌消失,身材走样,尼禄还会像现在一样对他的身体这么感兴趣到几乎着迷吗。
赫尔格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他竟然无意识间开始在意起尼禄的喜恶。
他在交易所曾经见到过,被原主人抛弃之后再次挂出转卖的兽人——“二手”的兽人的交易价格会大打折扣,再转手时以此类推,但这又的确是很常见的事。兽人作为宠物,保鲜期大约在半年至两年,除了少数被扣下来做血袋药引的重种,其他都会被卖回到市面上流通。
他还见到了一个雌性兽人,因为反复怀孕又被迫流产而神志恍惚,整日疯疯癫癫的,据说已经在交易所呆了很久,已经降价了三次,却仍一直无买主问津。
他还遇过一个雄性兽人,在绝食中倨傲地抗议——他不能理解原主人为何将他卖掉,他声称自己深爱着原主人,那人也爱着他。其间一定有什么误会,是他不小心惹主人生气了,那人只是为了惩罚他、让他长点教训才把他送到这里,很快就会接他回去。然而每到夜里,那兽人都会在睡梦中发出声音——他在哭。
太可笑了,赫尔格彼时想,简直不可理喻。
如今他似乎微妙地理解了这些旧日的同族同胞——在笼子里呆得久了,就会忘记自由的味道;生活全部重心都只围绕着一个人,就会忘记自己是谁。
“那牛肉呢?你喜欢吃生一点的还是熟一点的。”尼禄依旧停留在这个话题,但赫尔格已经对他这种饲养宠物的游戏厌烦无比。
他猛地拍开尼禄的手:“都说了好!你爱吃什么都行!”
尼禄的手僵在空中,被打到的地方微微泛红,愣了半晌之后收了回来,之后一整顿饭都沉默不语。
吃完饭后,尼禄将他带回到房间里,门一关便走了。赫尔格心情愈发地烦躁,脑海中有两个声音在打架。一方说:尼禄也没做错什么,比起其他人,他算是很好了。另一方说:他们都是一路货色。
但赫尔格没想到,几个小时之后,他居然迎来了一位访客。
滴滴一声响后,门框亮起了解锁的绿光。赫尔格看到的并不是去而复返的尼禄,而是一名棕发黑眼的雅人——这人他已经很熟悉了,平日里送饭和打扫的都是他,惜字如金的沉默性格。只是还没到饭点,这人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