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格瘫在地板上,身体还在发抖——他完全无法控制,一方面是神经痛的后遗症,一方面是对于剧痛何时会再次袭来的恐惧。
“哈,哈哈……”赫尔格断断续续地笑了,又咳嗽起来,尼禄微微皱眉看他。
“你觉得你很快,你很强壮对吗?有我的思想快吗?”尼禄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甚至不需要手动操作,这戒指只是为了方便,你的芯片连的是我的脑子。”
智人的大脑运行速度本就快于常人数倍,这也是他们过去为什么会被直接连上电脑做人肉处理器。赫尔格见过尼禄工作的样子不止一次——意识接入数据系统之后,经由特殊的神经元刺激,一呼一吸的功夫,他就可以过滤数十份文件和上百次计算。
尼禄冰凉的手握住他的断角:“这里,和我的精神力相连,是你隶属于我的烙印。”
太可笑了,赫尔格简直要大笑出声。
在十分钟之前,他还对自己真实的处境一无所知,他无所畏惧,自觉自己没有什么可再失去的了。可他那自以为是的自尊竟然如此脆弱,对方可以在一念之间,将他变成一个虚弱的小丑,一个发情的野兽,亦或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他之前只是选择没那么做而已。
“那你,那你为什么要和我搞什么……互不伤害的可笑条款。”赫尔格咬着牙,总算撑起半边身子。“看我信以为真的样子,取悦到你了吗?”
他现在倒宁愿尼禄是他幻想中的那种虐待犯或色情狂,而不是顶着一张近乎天真的脸,披着虚伪礼貌的皮,让自己放松警惕,主动纵容对方的亲近。
他直到现在才发现,所谓控制权,从头到尾都不曾握在自己手上,他才知道之前对眼前这个人的同情和共情简直是穹顶下最大的笑话——尼禄不是象牙塔里孤单寂寞的小孩,只是这畸形帝国中的又一位暴君罢了。他此前面对的完全是一个假象,因为当权威不被挑战的时候,人很难觉察出权威的力量和丑陋。
“可笑吗?”尼禄眼神中带着一丝高傲的悲悯,“可如果你遵守约定,不试图对我动手的话,也不必遭受这些,不是吗。”
“人为什么总得吃了苦头才能学到最简单的道理。”尼禄叹了口气:“没办法,这是教育的一部分。”
第14章 通风管道
他昨天的惨叫声必定非常大,就算隔着挂满植物和贴满墙纸的隔音层也能听见,想必走廊上经过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昨天被好好“惩罚”了一顿,这只要看来送饭的雅人的眼神就知道了。
这雅人算是送罗勒入境的“帮凶”,他如果不是第一天在这个家里工作,想必对他的下场早有所料,但昨日非但一句提醒没有,反而还事不关己地放罗勒进来,享受了一番混血的服务。连今天面对他,也丝毫愧疚和同情都没有,面无表情、一言不发的。
赫尔格倒也不是稀罕他的愧疚或同情。
但如此习以为常的态度,叫赫尔格不得不认为罗勒口述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喂。”赫尔格叫他。
雅人手上的动作微妙地停顿了片刻,但只是一瞬,而后继续机械化地摆放餐点。
“我在叫你。”赫尔格说,“你听不见吗?是聋子?残疾人也能在一区工作吗?”
雅人依旧一声不吭。
“你叫什么名字?”赫尔格摆出一个自认为很亲切的笑容。
雅人还在调整餐具的摆放位置。
赫尔格低头一看,光洁发亮的陶瓷,银质的三组刀叉——每次对方收走餐盘的时候都会清点一遍餐具的数量,防止他藏下什么。
赫尔格以前以为对方是怕他暗藏心思伤害尼禄,现在又觉得大概是怕他哪天想死的时候,自杀会太过容易。
他又看了看今日份的食物——西蓝花配烤胡萝卜,面包,肉汁土豆泥和……羊排。
昨天尼禄说过的——明天吃羊排,好不好?
赫尔格阴沉着脸,扬手一挥,雅人端着的餐盘和最后一碗尚未放下的汤食被整个掀翻。雅人吓了一大跳,被烫得叫了一声,手背瞬间红了一片。
“原来你能出声音啊。”赫尔格复又变得笑眯眯的。
雅人满身是汤,工作服的前襟变得湿哒哒、黏糊糊的,他有点不知所措,似乎在犹豫是先打扫房间的地板、去换衣服还是去端一碗新的汤回来。
“你叫什么名字呀?”赫尔格又问了一次。
雅人叹了口气,终于开口道:“我叫桑克斯。”
“啊,这不就对了吧,我们好好交流嘛。”赫尔格说。
雅人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会儿,欠了欠身,说:“对不起,我立刻去换一碗新的汤来,请注意不要踩到。”
“别管什么汤了。”赫尔格下意识想要拉住他,桑克斯却反应极大地往旁边一躲,生怕自己被他碰到,险些踩着汤水滑了一跤。
赫尔格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收起笑容道:“我有事问你。”
桑克斯将托盘交握在身前,隔着一段不尴不尬的距离,也没走开,默许了他的提问。
“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赫尔格问。
桑克斯嗓音干巴巴的:“三年半。”
赫尔格点点头:“那我问你,之前像我这样的,还有多少?”
“什么意思?”桑克斯反问。
“兽人,被买进来的兽人。”赫尔格说。
“几位吧。”桑克斯含混地说。
“他们都在这里呆了多久?”赫尔格又问。
“有长有短。”
赫尔格冷笑了一声:“如果你再这样绕圈子,下次见到尼禄的时候,我不介意告诉他昨天那个外人是怎么进来的。那我猜……三年半就是你这份工作的寿命了吧?”
桑克斯几不可闻地又叹了一口气,说:“的确有长有短,长的几个月,短的几周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