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尔格双臂抱胸:“我听懂了,但是谢谢了,我不需要被救。”
“怎么又来一个!”女兽人登时怒上眉梢,“你们一个二个的,在城市里住久了,全变成这幅德行。这里原来的智人,连一口吃的都没给你留,也不把门给你打开,就让你活活等死,你还不愿意走?你不要再对智人心存幻想了!”
“幻想吗?”赫尔格思忖片刻,认真回答道:“那倒不是,不过我的确也没有什么拯救他人和拯救世界的兴趣。”
女兽人露出了匪夷所思的神情:“你看起来也不像是城市长大的兽人,就算你自己脑子不清楚,你就没有什么亲人朋友是因为智人的贪婪而遭殃的吗?你要搞清楚,不是给你房子住、给你食物吃的就是你的饲主、你的主人。你才是你自己的主人,离开他们你也能好好生活。”
赫尔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长篇大论的一通说教左耳进右耳出,马尾兽人已经搜刮出不少食物罐头和银质餐具放进自己包里,正在试图撬仓库的门。“别和他多废话了,没那么容易的。”他说,“智人本就很擅长洗脑,所以我们的革命并非是到攻下城市就结束,还有改变人们思想观念的漫长道路等待我们去努力。”
“这也是你们革命的一部分?”赫尔格对着几人塞满满当当的包裹颇为嘲讽地说,“你们先一步进到一区的居民区里来,不就是为了趁火打劫先捞一票嘛。”
这话一出,屋里其他几人脸色都有点不好看,马尾兽人说:“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智人侵犯兽人人权、无尽榨取资源,掠夺我们土地和生命才能拥有的,物归原主才是正义。”
赫尔格无所谓地笑笑:“你们随意,不过我还有事要做,就不跟你们走了。”
第77章 失控
几名兽人原本将信将疑,但见赫尔格说到做到,果然没再管他们在做什么,便开始放开手脚、四处翻找有用或值钱的东西。由于大楼权限解锁,所有房间的门也都打开了,赫尔格刚费劲从卧室爬到厨房来,完全是无用功。
不过他刚才就没怎么吃饱,于是又翻出了些坚果和零食,一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一边悠闲地看着他们大肆洗劫。
直到现在他还没有什么实感——兽人竟然一夕之间涌入了城市,进入了一区,还开始抢劫智人了。那么其他智人呢?就这么跑了,任由他们破坏城市吗?
虽然对此自己是没什么意见,赫尔格面无表情地咀嚼着,他只是略微有点担心尼禄那个小身板儿,别不是首当其冲被抓起来给揍了一顿吧。
这一次所谓的“起义”,赫尔格难以想象会如何收场,他相当怀疑智人肯定还憋着什么坏,更觉得这一次暴动也并不能得到所谓“人种的平等和和谐共存”,只会换来日后更为严酷的镇压。
没多久,尼禄向来整洁无垢的家就被糟蹋得不能看了——抽屉里、柜子里所有东西都被翻出来丢到地上,里面能吃的、能卖钱的全被卷走。赫尔格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连忙丢下手里的东西来到尼禄办公室。他刚迈出一步,便感觉脚下硌着什么硬物发出了“咔哒”一声脆响,挪开脚一看,一张电影碟片碎裂的尸身静静躺在他鞋底。
赫尔格抬起头来,原本相当壮观的整面电影碟片墙如今已摔了一地,他蹲下身子,捡起一张看了看——他正巧认得这一部电影。当时他一心想要潜入密室,随手挑了一个系列曲的第二部 开始看,尼禄还奇怪来着,而现在手里的碎片,正是该系列的第一部。真倒霉,看来是没机会看了。
赫尔格抬头瞧着依旧严丝合缝的黑墙,所幸那群人没有发现黑墙背后的密室,略微放下心来。他在众人遗漏的物品里翻翻找找——尼禄工作用的头盔还在,电脑估计太大件也不好拿走,赫尔格扫视了一圈,总觉得好像还少了点什么。
他顺着记忆将胳膊伸进办公桌抽屉里摸索了一圈,果然里面还有一个暗格,赫尔格掏出一个银色的金属小盒子,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什么。
盒盖打开之后,赫尔格先是一眼认出了那把尼禄用来给他纹身的特殊小枪,以及尼禄失心疯买来给他打扮的各种昂贵饰品,包括那个尼禄戴上实在过大的项圈,一对红宝石的耳环,以及一把带血槽的小刀……一大堆价值不菲的零碎全都好好收在这样一个不起眼的盒子里。
赫尔格将盒子放在腿上,手指一样一样地抚摸过这些闪闪发光的小东西,一时间五味杂陈。
不是说不想再见到我了吗?赫尔格无声叹气,这些东西还留着干什么。
扎马尾的重种兽人忽然自房门口探出脑袋,狐疑地问:“你手上的是什么,银的?还是铂金?”
这奇怪的问法叫赫尔格实在苦笑不得,“是狗链,”他往自己脖子上比划了一下,“你想要吗?”
重种兽人本要走过来细看,见状立刻止住脚步,“嗤”了一声,像是看见什么晦气的玩意儿,扭头走了。
外面有人叫他:“好像没有什么其他的了。”
“虚拟货币真他妈烦,”重种兽人说,“这么大一个家,连个值钱玩意儿都没有。”
赫尔格心想: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是尼禄花一个亿买的,该当露出何等滑稽的表情。
那名女性兽人紧随其后,看见房间内独自坐着的赫尔格,忍不住问:“你真的不走?现在其他人还没有进到一区来,你最好还是赶紧离开。不然到时候只会很混乱,搞不好会变成之前三区那样。”
赫尔格眉头一皱,问:“三区怎么了?”
女性兽人叹了一口气,说:“X之前的据点就在三区,所以上城区的主要渗透点也是三区,几个月前,有两名同志行动被发现了,当时情况紧急,错手杀了人,搞得三区情况一度十分紧张,陷入了戒严,导致之后工作十分不好开展。”
赫尔格听过这事,问:“所以你们就干脆揭竿而起了吗?”
“还有些其他的原因,但其实也就是迟早的事。近年来,城里城外的情况都越来越糟,态势本来就已经很紧张,一触即发。以前最底层的是暗人,过得猪狗不如。兽人就不用说了,一度几乎被虐杀殆尽,只剩下一些收做宠物和血袋的。雅人没有什么一技之长也不好过,上城区的政策又高压。如今,因为城市严苛的考试标准,甚至连很多先天不算突出的智人都混不上好日子,八区以下都是怨声载道。总而言之,除了一区这些智人之外,世界上其他地方,每处每刻都在受苦。”
这些情况赫尔格倒是完全没有接触过,他以前住在离城市根本挨不着的地方,进来之后只见过一区和三区,他打心眼里也的确不怎么关心其他智人过得舒不舒服。更重要的事,他并不觉得自己需要别人来告诉他“你的命运有多不幸”。
重种男兽人冷笑了一声:“这破穹顶早该掀了,再等下去要等到什么时候,现在动手就是最好的时机。”
女兽人接着说:“如果说在边境十区,那里本就人种成分复杂,什么人都有,什么人都免不了接触,平时大家也差不多习惯了。那么越是到上城区,智人和兽人之间的冲突就越激烈,矛盾就是越是不可调和。三区是这样,一区更会是这样。几天前,我们从地下潜入三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街上相当空旷。本来按计划,我们应该要到关哨处,从内部打开四区上来的门关,结果没想到遇上一大队额外排版的巡逻,起了正面冲突。这一打起来,全区都醒了,还有好多未撤离的学生也卷入其中,死了好多人。”
重种兽人插嘴道:“你和他说这些干什么,你没看他当智人的狗当得可滋润了,你就别管他了。”
“你这叫什么话,”女兽人不满道:“万一出什么事儿呢,他好歹也是兽人,他最开始也不是自愿留在这的,他也是受害者。”
虽然这个马尾男最招人烦,但赫尔格忽然也有点嫌弃这个女兽人——她虽然嘴上一直在帮着自己说话,但内容全是臆测,凭想象把他们划归同一阵营,关键还没有一件事是猜对了的。
好在重种兽人强行将她拉走:“别和他废话了,我们再不离开,等会如果真乱起来也很危险,你没听说有逃出去的智人找别的城市借军队去了吗。”
女兽人又看了赫尔格一眼,无奈走了。几人鱼贯而出,留下满地残骸。赫尔格坐在黑暗中,心中担忧更甚——外面的情况听起来比想象中严重很多,尼禄不会那么倒霉,刚好这几天去三区了吧。
他这么久没有回来过,难道不是忘了自己,而是受伤了?还是……死了?
赫尔格站到玻璃走廊上,朝窗外眺望,然而他站得太高,三区的情况根本看不清楚,只有滚滚浓烟从各个起火点不断冒出。原本横在各个区之间标着数字的巨大铁门现在都是敞开状态,无数小黑点在街上狂奔,不知是在追赶还是逃亡、是在猎杀还是在游玩。
在他的眼前,所有兽人都必然恨之入骨的城市如今满目疮痍、一片破败,赫尔格竟然没有感受到多少快感,反而觉得有一丝悲凉。
他不愿意承认,大楼门禁都解锁了自己还磨磨蹭蹭地不肯走,有一丝原因是想等尼禄回来。如果他就这样走了,以后再也见不到尼禄,尼禄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将是“我不想看到你的脸”。
好烦,烦死了!
赫尔格一拳捶在玻璃上,怒火被反弹回来,只有空气微微振动了一下。他大步回到办公室,拎起办公椅高高举起,发泄般地怒吼一声,将椅子砸在了黑墙上。
黑墙牢固不破,赫尔格像一头狂躁的野兽,在屋内横冲直撞,拿这面平滑的墙壁无可奈何。正当此时,电梯门忽然又响了。
赫尔格一顿,心道那群人怎么又回来了。
他听见隔壁自己卧室被打开的声音,只觉得好笑——那里可更是什么都没有。很快,一道纤长的阴影失真地映射在走廊的玻璃上,赫尔格还没反应过来,尼禄的脸便出现在房间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