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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2 / 2)

“才……才不会,”尼禄闭了闭眼,“你是兽人又……又不是铁人,哪有可能脑袋挨枪子还毫发无伤的。”

赫尔格的犬牙将自己下唇咬出了血,双手止不住地发抖,继续一圈一圈地帮尼禄包扎伤口。

“而且,你刚才……攀在梯子上,万一松手掉下去……怎么办,”尼禄断断续续地说,“赫伯特也会摔碎。”

赫尔格的红眼中原本闪烁着不甘的愤恨,以及悲痛的悔恨,银白色的眉毛纠结地拧作一团,闻言,一滴泪水蓦然从他眼中滴落下来。

“你哭了?”尼禄看起来十分愕然,“别,不要哭。”

赫尔格不发一语地继续掉眼泪,将伤处包扎好后,把绷带打了个结——他下了不少力气,尼禄忍不住闷哼出声,他疼得满头冷汗,一口银牙快要咬碎也没出多少声音。在这个瞬间,赫尔格忽然非常恨他——平时但凡有点刮风下雨的,尼禄就换着花样地卖惨演病,真到挨了一枪的时候,反倒是极力忍耐不肯叫痛了。

他将黑包挂在胸前,反身要背起尼禄,尼禄见状立刻挣扎了起来:“别胡闹了!这样你怎么走。”

“闭嘴,你少管我,我能行。”赫尔格说。

赫尔格在一地的散落的行李中快速翻捡,把压缩干粮和药品全换到黑包里,其他有重量的东西尽数扔了不要。他胡乱抹了几把脸,蹭掉眼泪,强自恢复了镇定,脸上的愤怒和伤心已在短短片刻间化为一种野蛮的倔强。尼禄看着忽然有些恍惚,他觉得自己以前也见过这种表情。

赫尔格背对他蹲下身,拉着他手腕往胸前拽了拽,问:“能抓住吗?”

尼禄一只胳膊因为肩膀受伤而脱力,垂在一边,另一只胳膊环着他的脖子,满头冷汗已顺着淌进了眼睛里,他苦笑道:“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我不管,尼禄·厄尔森,”赫尔格罕见地叫了他的全名,“听清楚,要是敢放手的话,你就死定了,我会恨死你的。”

第99章 如果

赫尔格身后背着尼禄,身前挂着沉重的黑包,负重近百公斤,每一步都踏得无比沉重。他在洞口处稍试探了一下,然后便缓缓爬下井梯。

说是井梯,其实就是钉在抽水泵内壁的一排排钢环罢了,赫尔格双臂拉着螺旋纹的钢环,感到自己的后背隐隐作痛,这痛苦在重量的压迫下无限放大,于此刻却又完全不值一提。他一步一步,每次都会先试探一下钢环的牢固程度,再把全身重量放上去,洞口在二人头顶处渐渐缩小,十来分钟后,赫尔格已经来到平行于涡轮第一层叶片的深度。

这叶片近看简直巨大无比,每一扇叶片都有数米的直径,缝隙足够二人通过,就在这时,第四轮轰炸来了。

这次,爆炸的威力直接冲破洗矿厂大门,明艳的火光与热浪横掠整条走廊,直入中央控制室,将门口兽人的尸体瞬间吞没。滚烫的气浪一路奔腾找不到出口,火舌从检修口的洞口探进来,膨胀至涡轮叶片上方才收住来势。巨大的叶片被热浪震得嗡嗡直颤,好像一只巨大的马蜂在这个封闭的蜂箱中振翅,荡起轰隆隆的回声。

赫尔格只有在爆炸中途才停止攀爬,双手死死握着井梯,首波威力一过,他便无动于衷地继续下行。尼禄闭上眼,侧脸贴在赫尔格脖颈后,这里热腾腾的,带着熟悉的温暖气息,还夹杂着一点汗味和血腥气。

其实在走出一区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结局了。

在得知自卫队攻入上城之后,一区便人心惶惶,大部分人在几天内跑了个精光,谁也不想起义的火烧到自己身上。尼禄作为研究所的重要成员,一直到所有核心资料和重要原液全部安全转移之后才撤离。离开之前,他想了很久,要怎么对待赫尔格。他心中横着一根刺,不全因赫尔格对他的背叛,更是因为他们之间所有的一切都建立在谎言之上。他对自己的谎言——他把自己当做一个营救哥哥尸体的工具,以及自己对他的谎言——他恨赫尔格不够像记忆里的那个人,有时候又恨他太像他。这双重的欺瞒建立起的基石摇摇欲坠,上面又搭建承载了那么多不可控的情感,这些情感有点雨水养分就疯狂生长,根系将基石搅得支离破碎,大厦崩塌就在一瞬间。

他想不出要如何面对他,甚至不敢回家见他,赫尔格就这样被他在小房间里关了数日,直到自卫队攻入一区的那一天。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尼禄忽然害怕了。他怕赫尔格死,远胜于怕自己失去他。

那一刻,得出这一结论的尼禄自己是最为震惊的,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宁愿亲手杀死小鸟的那类人,然后他后知后觉了一件事,他或真心或随意说出口过无数次的“爱”,他自己的爱,已经改变了他自己。

这份爱很有可能会杀死他自己,对此他束手无策,毫无办法。

他发现自己终究要失去赫尔格的时刻,同时也明白了另一件事——人终究也很难真正永远地拥有什么或者拥有谁,人必将在这个世界上孤独地活着,然后孤独地死去。

最后一批撤离的航空艇就停在研究所门口,等着他登机——城市里还有不少没有撤离的智人,不可能允许一个“宠物”随行,可尼禄头也不回地先跑回了家里。

只是见到赫尔格的一刹那,尼禄一瞬间非常后悔,他发现自己很想他——他应该要多回家和他说说话的,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然后赫尔格问他,要不要一起走。

怎么走,他只是一个身体孱弱的智人,城内到处都是磨刀霍霍想要将他千刀万剐的起义军,城外的环境根本不适合他生存,他身体还好的时候尚且走不出垃圾场,几年后又能有什么区别,他根本走不了,他会死在路上,一定。

可是他说好。

头顶的光亮越来越遥远,井梯好像深不见底,两人都没有多余的手去照亮脚下的路。不久后,他们经过了第二层涡轮——在巨大叶片的遮挡下,四周已几乎是漆黑一片了。

黑暗中无比安静,只有赫尔格微微喘息的声音,饶是兽人身强体壮、体质过人,但毕竟身上背着一百多斤的负重,加上精神一直高度紧张,也是一个很大的负担。尼禄能够感觉道他胳膊肌肉该是开始酸了,下行的速度也不如最初利索,但他不敢说话,怕赫尔格一分神没抓牢踩空。

尼禄自己也被肩膀上的枪伤折磨得够呛,他只有一只胳膊能用,就算僵硬到快要抽筋也不敢松手,怕稍一动就坠入深渊。

两人都在咬牙坚持,彼此全无交流,赫尔格不知爬了多久,靴子忽然踩到了水里。

他愣了一下,尼禄反应过来,精神过来:“箱底有储水?”

赫尔格还在发懵:“到底了?”

“水有多深?”尼禄问。

“不知道。”赫尔格伸长腿去够,水立刻漫过脚踝灌进了他的靴子里,赫尔格收回脚徒劳地甩了甩,再次伸腿试探。这下他的裤腿也被打湿,水深直接没过了膝盖,大约至他大腿处的高度,赫尔格终于踩到了坚硬的箱底。

“放我下来,你休息一会儿。”尼禄说。

赫尔格不为所动,尼禄耐心道:“这条水道有好几公里长的,需要休息一下,不然等我走不动了,你还怎么背我。”

“你现在别说话,你说什么我也不爱听。”赫尔格仍是不高兴。

尼禄充满无奈地笑了笑,说:“医药箱里有个注射针剂,给我来一个。”

赫尔格皱眉停下了动作,问:“是什么?”

“提神抗疲劳的,”尼禄说,“你以前也见过我用,在我通宵工作的时候。”

赫尔格想了想同意了,他缓缓曲腿,让尼禄慢慢落到地上,打开手电筒朝四周照了一圈——漆黑的水面随他动作荡起一圈圈浅浅的波纹,波纹的尽头勉强能瞥见一点圆弧形的水箱的边缘。

靠近边缘的地方抬起来了一处稍高些的平台,赫尔格迈开腿,哗啦啦的水声在这个密闭幽静的空间里十分响亮,尼禄跟在他身后——水里走路本就有阻力,他胳膊又没法动,走起来更是费劲。

赫尔格回头看了一眼,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容,也半分柔和也不见,但他还是牵起尼禄一只手,带着他向前走。

两人爬上平台坐下,赫尔格把靴子脱下来倒出一桶水,随手搁在一边,然后翻出包内的干粮和水给尼禄分了些吃。尼禄单手打开医药箱里的一个小铝盒,取出一只黄绿相间的针管,对赫尔格说:“帮我撸下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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