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走,这“镪镪”声就越清晰。原本需要趴在山壁上才能听见,到后来只需要认真听就能隐约听到。
在经过一处拐角时,暗三突然摆手示意大家停下,然后又打了个手势,大家看到后立刻或上树或钻灌木丛,几乎是一息之间,小道上再不见一个人影。
片刻后,两个声音由远及近。
“……真倒霉,前天死了一个,昨天又死了一个,都是我那边的,又要重新找人了!”这人的话语中,满是对重新找人的抱怨,对于连续两天有人死亡却无一丝波动,可想而知死亡在这里应该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另一个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知足吧,只是死了两个而已,再找就是。听说前不久那边差点有人逃出去,负责看守的老朱差点叫上头打死。”
“你说的轻巧!自从换了知州,找难了。那些百姓上山时总是成群结队的,很少有落单的人了。我上哪找人去?”说话的人满脸郁卒,以前倒也罢了,现在根本就是在为难他!
“唉,总能找到的,再不济,过段时间……要来了,到时候人不就多了?”
关键的信息他们压低了声音,让在他们身侧偷听的人忍不住无声叹息。不过也不妨事,反正只要这些人罪行败露,不管来人是谁,都要自食其果。
这两人是趁着吃早饭时出来聊几句的。把心中的不快说完后,他们又往回走去,消失在拐角处。
暗三他们没有轻举妄动,而是继续隐藏在那里。等到脚步声完全消失之后,他们才出来。
暗三道:“方才他们说的你们应该也听见了,无论是死了人,还是要找人,他们都无丝毫掩饰,可见这些人就是沧州这么多起失踪案的罪魁祸首。待会各自找机会进去,若能找到证据自然最好,找不到也无妨,一切以不打草惊蛇最为重要!”
其他人纷纷点头表示同意,然后找准了机会,偷偷潜伏进去。
他们这边找到的是监工,另一群人差不多同一时间,找到了之前说好的崖底,站在远处也能看见挂在平台上的红布。这崖底和他们想象中的杂草丛生,荒无人烟的样子不太像。这里杂乱的堆积着成堆的石头,一旁的山壁已经被挖了很多处,看起来坑坑洼洼的。
这里一定有问题!他们还来不及高兴,来不及商量该怎么办,外边就传来了很嘈杂的声音。他们迅速躲进一旁的乱石堆里,小心翼翼不发出一点声音。
随着“啪”得一声,鞭子抽响,换来了一声哀嚎。一个尖利的声音冷笑着说道:“逃啊,你继续逃啊,你看看是你先逃出去还是我先打死你?”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逃了!”那人哀嚎着,这鞭子上有倒刺,即便是轻轻往身上一刮,都能带出一条血痕,更何况是重重鞭打在身上呢?打得皮开肉绽倒也算了,等会干起活来,汗水从上面流过,那滋味才叫销魂,就算是最能吃苦的汉子,这时候也难免痛叫出声。
那人逞够了威风,对其他人说道:“看见了没有,敢逃,这就是你们的下场!”
其他人都摇头不语,那人满意一笑:“那还不快干活,昨天耽误了半天功夫,今天中午不许吃饭,快开始干吧!”
话音刚落,那群人便拿锤子拿凿子开始干活,一时间,空旷的崖底回荡着不停歇的“镪镪”声……
第175章 盘问
是夜, 在乱石堆中隐藏了一天的暗卫总算得以脱身。他们在这里盯了一天,四处探查之后,对于这些被抓来百姓的遭遇心里无比同情。
那些人根本就不把他们当人看,无论是从嘴巴上的称呼还是从那毫不留情挥鞭子的手, 都能看出他们只把这些人当畜生一样使。力气小了要挨打, 动作慢了要挨打, 他们几乎将所有能找到的理由都变成了施以酷刑的借口。这样残忍的手段,即使是见惯了生死的他们,也于心不忍。
采石场的入口处有人把守着,因为地形狭窄, 所以只需要两个人便能守住。既然里面探查不了,再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未免天明行迹败露, 暗卫决定连夜赶路。等第二天早上城门一开, 他们就进到城里, 把这件事告诉裴澈。为了更具有说服性, 他们还带了一块石头回来。
“看来他们果然是有所图谋才会如此。”裴澈把玩着他们递过来的石头道, 这块石头看上去小,入手却沉甸甸的, 和其他石头有明显的分别。
“那边大概有多少人?”裴澈问道。
“我们过去的这边, 约莫有二三十人。这二三十人里,有两个看守, 其他的全都是采石的百姓。”
“其他地方可查过?”
“我们将这块地方都找了一遍,除了石头外,再没有其他的。但我们发现,这边采石的入口处有人把守, 虽因通道狭窄难以查探, 不过不难看出, 像这样的采石场崖底肯定不止一处。”暗卫们是从这座山的大小来推断的。他们在山脚下走了那么久,没理由采石的地方只有这一小块。
裴澈点头表示赞同,失踪案从七年前便已开始,他们没理由今年才开始采石。
“你方才说,你们是分头行事的,暗三那边呢?没接到消息吗?”
“世子,暂时还没消息。两头间隔距离太长,我们本想派人去找他们过来,可是太远了。万一在中途有什么差错,恐怕打草惊蛇,便想着先回来禀告,请您定夺。”这也是为什么他们带了发射信号的烟花却不能以此为信的原因。
正说着,又有人进来了。在另一边调查的暗三,也派了人回来将查探到的消息先行禀报。剩下的人手就留在那里监督,以防出差错。根据他们回禀的消息,裴澈推测了一下那里可能有的人数,决意再过一会儿就亲自领兵去到崖底,将那一干人等捉拿归案。
沧州虽然小,但是人力也是配备齐全的。三班六房加在一起,也有两三百个衙役。裴澈将人点出来,又喊了两个平日里在政事上支持他的官员,一大群人浩浩荡荡地从城里出发赶往城外。
百姓们看他们出城有些奇怪,但官府办案,哪是他们小老百姓能管的?就连议论几句,他们都要特意寻个背人的地方。
出发到半途时,裴澈将队伍一分为二,人多的那边继续跟着他走,人比较少的那边则拐弯去另一边,以防这边攻进去时他们从另一边逃窜出来。
直奔目的地显然比无头苍蝇乱找一气时速度要快得多。傍晚时分,两边几乎都赶到了。裴澈命人发了信号上天,那边发现后立刻给了回应。红红的烟火升上天空然后炸开的景象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崖底的那些看守者虽然有些奇怪,但万万没想过他们已经被官府的人两头围堵了。
因为太过意外,所以裴澈发起进攻命令时,他们才会猝不及防,只抵抗了一刻钟不到,便被抓了起来。
一个个耀武扬威的看守现在就如发瘟的老母鸡一样被捆住双手双脚扔在一边。而那些本来受人钳制的百姓们虽无人过去绑住他们,他们却依然十分自觉地和那群看守一样缩在角落里,不敢做任何要求。
“下面,点到姓名者出列。张三……李四……”
随着一声声唱名声,不断有人走出来。裴澈坐在一旁,手上拿着另一份名单。名字被点到人站出来的便不管,名字被点到却无人回应的,就叹口气,将名字圈起来。
“……张达!”
“小的在!”点名的那个话音刚落,一个汉子便从队伍里站了出来。相较于其他人,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明显更好,在经历了这么多痛苦之后,一双眼睛仍十分镇定。
裴澈看向他,让人将他带了过来。
“张达,你可是土岩村人士?”裴澈问道,他怕此张达非彼张达,要是给了人希望又抹杀,岂不是十分残忍?
张达不知道这位官老爷为何单单对他如此感兴趣,但听到问话之后,还是诚实地开了口:“大人,我是土岩村人士。”
“张泉可是你的孩儿?”
张达立刻变了样子,激动地喊道:“张泉是我的孩子,大人,泉儿他怎么了?!”
裴澈道:“不必惊慌,张泉他没什么事。你回去之后便能看见他。本官只是想看看,一个即使失踪了三年仍能让他的孩子坚定不移地相信他不会死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