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短暂的叙旧之后,李欢颜表明了自己的真实来意。她称自己已经知道赵维和裴世杰夫妇交好之事,希望他能去劝说裴世杰为三皇子效力。
赵维甚至没有思考,一口就回绝了此事。朝政之事岂是他一介商贾能够左右的?裴兄要为何人效力更不在他的管辖之中。
李欢颜闻言,眼圈立刻红了,盈盈泪水将落未落,十分惹人怜爱的样子。她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柔声恳求道:“表哥,颜儿不求你能说服裴世子,但求你去试一试,无论裴世子答应与否,我都认了的。请你念在我腹中麟儿的份上,答应我吧。”
见赵维似有触动,她又立刻说道:“三殿下已经查出你与我之间的关系,又知你与裴世子在南边做的事,便责怪我无能,说为何不早点将你引荐与他……表哥,只求求你帮帮我这一遭吧。”
赵维终究不忍,听她因为自己被夫君责怪更是有些歉疚,便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李欢颜终于绽露欢颜,梨花带雨的样子,娇美不已,让赵维心里又是一阵黯然。
“所以,你替三皇子招揽我父亲不成,便对他们痛下杀手,是不是?”裴澈眼神冷厉,储位之争,历来都伴随着流血牺牲。但他父母明明已有退出之意,仍然遭此毒手,实在太冤枉了!
第199章 再生疑虑
“我又怎敢那样做呢?”赵维苦笑一声, “裴兄夫妇为人光风霁月,只瞧上一眼都自惭形秽,哪里敢起什么坏心思?”
当日,赵维答应了李欢颜的要求后, 便立刻出发往慈济寺的方向赶去。裴世子和世子妃带着小仙童还愿之事人尽皆知, 只是大家不知道的是, 那座寺庙在哪儿。赵维却是清楚的,这是归途中偶然发现的一座小庙,当时赵维也进来看了看。不过他这个人无甚追求,自然也没有相求之事, 更不曾许诺。
他迟了一些时日出发,此时裴世杰夫妇已经到达慈济寺一段时间, 庙宇重修之事也已谈定开始动手了。慈济寺是座小庙, 位置又偏僻, 平时香客不多, 生存已经十分艰难, 更别说修补庙宇了。这一大笔钱对他们来说,着实难能可贵。
就在慈济寺快要重修好之时, 赵维到了这里。裴世杰夫妇对他的到来既高兴又觉得诧异。
“赵兄, 你不是说此后便留在梁京照顾你娘吗?怎么如今又出来了?可是生意出了什么差错?”
面对裴世杰真切的关怀,赵维心里涌出些许惭愧。但想到答应李欢颜的事, 他还是艰难地开口了。
“裴兄,我并非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来此,此番我是为你而来的。”
“为我而来?”裴世杰摇头道,“赵兄, 裴某不太清楚你的意思。”
“……如今朝廷局势不明, 我观裴兄你胸怀大志, 为何不择一明主,为他效力,他日得一个从龙之功,也好让忠国公府更上一层楼。”
裴世杰一直挂在唇边的笑意微敛,原本温润的目光审视着赵维,道:“赵兄此番,是来为哪位做说客的?裴某一向胸无大志,平日所期不过携妻儿走遍我大梁的山山水水,除此之外别无他愿。至于国公府的头衔,已然是够用了,须知高处不胜寒之理。”
这样直接的拒绝,让赵维不知如何是好,他勉强又劝道:“裴兄真的忍心自己一身本事湮没无闻?你文采风流,见识广博,无论是朝政还是民生都游刃有余,如何不思为国效力呢?”
“赵兄谬赞了,只要心怀百姓,无论是谁来,都能做的比裴某更好。再说,为国效力,为的是国,却不是为了成为兄弟倾轧的帮手。这样的内斗,于国于家,都无任何益处。当今圣上励精图治,想必内心对于储君人选早有谋划,何必操之过急,去图谋那虚无缥缈的从龙之功呢?”
“……裴兄深明大义,令赵某实在汗颜。”赵维朝裴世杰拱了拱手,“好叫裴兄知道,其实赵某一介商贾,本就无力插手朝廷大事,实在是故人相托,才厚颜前来做这劳什子的说客。如今我已明白裴兄心思,往后不会再提及此事了。”
裴世杰道:“赵兄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只不知,想要招揽裴某的是哪位?”
如今朝廷里风头正劲的是老四,和他平分秋色的则是老三,其他几位势力稍弱,但也不是没有一争之力的。
赵维举起一只手,接着屈起了两根指头。裴世杰点点头,原来是那个人。他还以为这人对他十分厌恶,不想倒是能屈能伸。
两人不再提及此事,因着是在寺庙,所以他们没有把酒言欢,只是泡了一壶清茶,摆上一桌棋局,悠闲度日。
又过了几天,寺庙已经整修完毕。一日,裴世杰夫妇突然过来向赵维道别,说家中有人来报,令他们速速回京,他们来告辞,顺便询问他要不要与他们一起回去。
赵维此番无功而返,怕回梁京后难以向表妹交代,于是便说自己喜欢这里的风景,决意再留几天。
“裴兄为何这样急,府中可有大事发生?”
裴世杰道:“无甚大事,只是我母亲好久没看见小孙儿,怕他在外头吃了苦头,便让我们早些回去。我此番回去后,略待几日,便会带着妻小一同远游,赵兄若有意,可与我等一同前去。”
赵维笑着摇头:“裴兄一家人和和美美,倒显得小弟孤家寡人了。此次我就不打扰了,待小弟日后成家,咱们两家人再一同出游。”
裴世杰也大笑出声,与他约定下日后出游之事。
第二日,裴世杰一行便收拾好行装,准备赶路回去。赵维过来送他,见天色有些阴沉,不知怎么的,突然心里一突,说道:“今天天气不好,裴兄不如改日再走。这一路几十里也没个歇脚的地方,万一下雨,岂不是连累嫂夫人和小侄儿受寒吗?”
如果只是裴世杰自己,他当然是不在意的。但提到了妻儿,他不免有些犹豫。
“世子爷,您放心吧,奴才看过了,这天就是阴一会,很快就会放晴的。”一个车夫突然开口说道。
“我还是觉得不妥,官道无人,还是等雨下了之后再赶路吧?”赵维道。
“世子爷,奴才知道另一条路,前方有条山道,往前走不过二十余里就是水波县,万一会下雨,也能很快找到躲雨的地方。夫人让人传话,说是让您即刻回去,她和大公子在家等着您呢。”车夫见裴世杰似乎被说动了,眼睛一转,赶紧劝说道。
赵维知道他,此人是裴府的车夫,平日专为裴世杰赶车,又娶了冯安雪的陪嫁丫头,算得上他二人的亲信了。
他强压下心里的不安,道:“裴兄,既然如此,那你们便趁早赶路吧。”
裴世杰一行人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后,天越发阴沉,云层越积越多,厚重得仿佛随时都会倾泻下来一样。
不多时,豆大的雨点随着一声雷鸣降落下来,哗啦哗啦的雨声遮盖了一切声音,院子里的雨水汇集成了一片汪洋,让人看见只觉心惊。
赵维有些后悔,他之前应该坚定地劝阻裴世杰,让他们推后出行的时间,至少避过这场山雨再说,也不知他们此时有没有找到落脚点?山路本就难行,沾了水就更不得了了。
这雨下了很久才停下,时近傍晚,赵维望着前方黑沉的树林,心里越发忐忑。
“……次日一早,我便带着人出发,想着看能不能追上你父母,可没想到……可没想到……”赵维双目含泪,脸上的神情十分痛苦,每每忆及当年之事,他都会责怪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坚持劝说他们。
裴澈沉默了,赵维之意,是他并未对自己的父母下手,之所以愧疚,是因为他没有成功劝说,使得他父母遭此横祸?
他总觉得不太对劲,就因为这样,赵维便愧疚的从此再不娶妻生子,还与他的舅父断绝了关系?
“赵老爷,那五百两香油钱是此事之后添置的吧?”
“是啊,我听说了此事的经过,内心痛惜不已,我本欲一路扶灵,可没想到,赶至城门口时,早有人在那等着,说我母亲在外探亲时突发恶疾,如今已不省人事,让我赶紧去见她最后一面……孝义难两全,我最终还是选择赶去外地见我母亲。此事后,我再无颜踏进忠国公府,只悄悄到他夫妇二人坟前祭奠,然后命人去慈济寺添置香油钱,每年那一日,帮他们做一场法事。待钱用尽了,我再添上。”
“如此说来,我父母之死,当真只是一场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