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一听前任典座僧死去的消息,裴澈简直说不出话来了。此行本就是为了调查此人有无被收买的可能,现在他死无对证,当年那件事真真要成为一桩悬案了。
他的手冰凉冰凉的,江淼见他状态不对劲,连忙在下方伸手握住他的手用力捏了捏,示意他振作起来。
只要做过某事,就一定会留下痕迹,有时候,死人也会告诉你真相。江淼凭着自己多年来纵观各种破案小说和电视剧的经验,觉得那和尚的死肯定有蹊跷。
“不知悟明大师是如何去的,听你形容,他似乎正值年富力强,如何会突然暴病身亡呢?”江淼问道。
这个无需了智回答,了空抢先便说了:“悟明师叔是去采买的路上被野兽咬死的。”
江淼做惊讶状,道:“官道上竟有野兽咬死人,那来往的民众岂不是危机重重?”
了空摇头道:“不是在官道上被咬的,而是在后山那条小路上。刚刚小僧说的不去水波县采买的原因除了那里的东西更贵之外,这件事也是一个原因。自从悟明师叔被野兽拖走之后,我们再不敢一个人过那条路了。”
拖走?江淼很快抓住了关键词,意思就是说,他们并没有发现悟明的尸身。
“悟明大师被野兽拖走,说不定还尚在人世,你们为何如此确定,他死了呢?”
了空愣了愣,然后说:“悟明师叔的僧袍在那里,上面全是血迹,衣服也有被撕咬的痕迹,不是被野兽咬死拖走,还能是什么呢?”
“说不定他只是留了很多血,后来又被好心人救走了呢?”
了空笑了笑,道:“施主说笑了,假如悟明师叔真的尚在人世,他为什么不回来寺里找我们呢?虽然我们也希望师叔能不遭此横祸,可此事已经发生了,吾等只能接受了。”
……
回到厢房后,江淼枕着双手仰面躺在床上思索着什么,突然,他嘴里发出“不对劲,真的不对劲”的喃喃自语声。
裴澈也坐在一旁,听见他的话后,便道:“确实不对劲。”
“你也发现了吧?确实太巧了,怎么好端端的他就会被野兽拖走,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总让人觉得有古怪。”
“除此之外,还有那了智和尚的反应。”
刚刚江淼只顾着和了空说话,没有注意到那个了智,裴澈却看得真切,当江淼提出悟明可能还没有死的时候,那了智的神色突然变得复杂起来,眼里似乎也闪烁着些许恐慌,不解的神采。
听裴澈这样形容,江淼立刻道:“看来这了智一定知道些什么,而且他的腿断的也很奇怪,官道上哪来那么多的流匪。再说,他们既然有能力伤人,为何不干脆灭口?”
种种疑虑都指向了那个了智师傅,裴澈和江淼决定,等天晚了,再去找他聊一聊。
第203章 故人与否
夜深人静之时, 寺里静悄悄的,只偶尔能听见几声虫鸣。裴澈和江淼见时机成熟,便轻轻推开房门,顺着早上的路线, 走到了了智和尚居住的禅房。
因为断腿的缘故, 他总是不愿意出门见人, 所以他现在住的地方,和其他的师兄弟隔着不小的距离,刚好方便裴澈和江淼二人深夜探访。
他们到时,了智房间里的烛火还未熄灭, 他们刚走到门口,房间里就传来了智和尚的声音, 他说道:“二位施主, 门没栓, 你们直接进来吧。”
裴澈和江淼对视一眼, 这才明白, 原来这盏烛火就是了智特意为他们留的。看来不止是他们觉得奇怪,这了智也有话想告诉他们。
“二位施主请坐, 小僧行动不便, 就不起身相迎了,礼数不周, 还望海涵。”
“无妨,”裴澈微微摇头,表示不介意,他更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了智师傅, 你的腿伤是否另有隐情?”
了智苦笑一声, 道:“这腿确实是流匪所伤,只是……”他叹了口气,没再往下说。
“只是这是真的流匪,还是他人冒充,却是无法分辨?”裴澈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果然见了智满脸苦涩,一副被他说中了的模样。
“了智师傅,你一个出家人,必定无人特意针对于你,甚至派人假扮流匪想要杀人灭口。但是,他既然派了流匪,却又只砍断了你的腿,说明他心里还念着旧情。裴某想了很久,觉得此人应与之前提到的已失踪于兽口的悟明大师有关,是也不是?”裴澈一边说,一边紧盯着了智的脸,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了智有些怔忡,在这连续的猜测中,双眼也失去了神采,思绪不知道飘向了何方。良久之后,他才轻叹了一声,道:“施主说的,八九不离十了。”
三年之前,一个普通的日子,他背着竹篓下山采买去杨树村采买香烛纸钱等物。身为一间寺庙,每日的佛前三炷香必不能少。所以,他每过十天,都会出来一趟。
杨树村的人对他一点也不陌生,自从悟明师叔丧身兽口之后,这些年都是他来买的。当初第一次下山,他就把住持给他买东西的钱袋丢失了,急得他立在原地,差点哭出来。是这些村民你两文我三文的给他凑足了银钱,不至于第一次办事就出师不利。
这些年,他们卖给寺里的东西,价钱较旁人都便宜些,偶尔还会做些素斋请他吃。了智和尚感念村民的好心,一旦村里有丧事,他也会自发地上门去,为逝者念一段往生经,帮他们做一场小法事。
这天他买好东西,正准备回山上去时,突然听说邻村的蒋老伯去世了。蒋老伯平时每逢大集,都会到杨树村来摆摊子卖吃食。他这人心善,有穷苦之人吃不起饭到他这来时,他总会包上几个包子,助人度过难关。了智也接到过好多次他递来的素包子。
此番听到这个消息,了智自然不能装作不知道,便将背篓存放在一户相熟的人家,带着些香烛纸钱,就往邻村赶。从杨树村去邻村,有大路也有山路,大路远,山路就近得多。了智轻车简行,自然是走山路了。
他到时,蒋家正在办丧事。见到了智,还以为是化缘的和尚,直到看见他手上的香烛纸钱,才知道他是特地来奔丧的。
了智上了香后,便盘腿在草垫子上坐下,拿出木鱼,一边敲打,一边念诵往生咒。这庄严的模样,直达人心的经文声,让蒋家人不由悲从中来,心里的苦痛都随着眼泪流了出来。
念完后,了智又在这里做了场法事,直到蒋老爷子下葬,他才和蒋家告辞。
蒋家人很感激他,要不是这位师傅,他家老爷子哪能风风光光办这么一场丧事。这会了智要走,自然是要赶车送送他的。
了智推了又推,蒋家人却很坚持,了智只得作罢,答应让蒋老伯的大孙子赶驴车送他。坐在驴车上时,了智偶尔抬头,便看见不远处的山腰上,有一座大院子。这院子看起来气派极了,但在这小小的村庄附近出现,总让人觉得有些突兀。
听他问起,蒋老伯的孙子说道:“这是前几年建成的,院子的主人姓朱,大家都叫他朱老爷。这朱老爷啊,平时不爱出门,就是我们村的人,都难得见他一次。”
“竟如此神秘,想必是什么世外高人吧?”了智有些好奇。
蒋小哥嘻嘻一笑:“高不高人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件事,其他人都不知道。”
“是什么?”
“这位朱老爷,他是个秃子。”蒋小哥说完才觉得不妥,在和尚面前说秃子,这是对人家的不敬。他连忙又道:“了智师傅,对不住,我不是说你。”
了智笑笑:“这没什么的。秃头之人倒也寻常,似乎没什么稀奇的,为何只有你知道呢?”
蒋小哥见他没生气,顿时又得意起来:“是朱老爷自己躲躲藏藏,每次出门都戴着帽子,还弄了些驴尾巴毛当假头发,好像生怕别人发现他是个秃子一样。他平时在外头从不把帽子摘下来,但有一次,我跟着我爹上他家做短工时,我在后院瞧见过朱老爷,当时他的头光溜溜的,上头还有几个小点,就像瓢虫背一样,看着可好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