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个女人应该也不是一丁点都不爱他。
因为在她死之前的傍晚,还把他叫到身边,从枕头里摸出一个不知打哪捡来的破皮包,抓出一把又一把零钱。
钱很少,零零散散的,那么一大把,都不到两百块。
她没什么力气,但还是虚弱地骂骂咧咧,叫他好好读书,别学那些下三滥的人,不是偷就是抢,要堂堂正正,抬头挺胸地做人……
女人嘱咐了很多,最后实在说不出话来了,就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眼里充满不舍和难过,好像在说,孩子,没有妈妈了,你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对她的死,商哲奚麻木而空洞,好像没怎么悲伤,但一想到她生前的那些点滴,就会自动落泪,哪怕现在也是一样。
到了商家,他见到漂亮时尚的司曼华,开心地想,这下,终于又有妈妈了。
即便上了年纪,司曼华还是那么温和活泼,正能量满满,对生活热情积极,永远散发光芒。
他沉溺在司曼华的温柔里,又觉得奇怪。
司曼华那么明媚的人,怎么会生下他这种卑劣无耻,心机深沉,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孩?
同时,他也知道,司曼华在努力作为一个母亲来爱护他,可是不管怎么勉强,都没法像对待商初时那样,全心全意地对待他。
所以,他开始怀疑。
说不定,是亲子鉴定弄错了呢?或许,他真的,跟司曼华没有半点关系,所以司曼华才无法对他产生母爱呢?
商哲奚犹豫踌躇了很久,终于选择来鉴定中心,寻求一个答案。
他花了很长时间鼓足勇气,颤抖着打开报告单。
良久以后,眼泪模糊了视线,让他看不清上面的字。
报告单随即从手上脱落,飞到外面过道的正中间,被来来往往的人给踩踏着。
商哲奚低低笑了几声,笑着笑着又变成撕心裂肺的痛哭。
他抱着头,在落寞的残阳余晖里,哭得像个没人要的小孩。
是时候,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了。
血红的残阳铺满房间,金属鸟笼里,鸟儿发出啾啾的微弱叫声。
商秀妍将几支百合稍作修建,插入花瓶中。
她喜欢高雅的百合,记得跟亡夫第一次见面时,她正处于最清纯的年纪,不施粉黛,只在耳后别一朵百合,就足够撩人心弦,一生难忘。
身后,保姆推门进来。
“大小姐,老先生请您去书房一趟。”
商秀妍沉默了一下,笑问,“都有谁在?”
保姆没说话。
商秀妍笑了笑,把花瓶递给她,“拿到我床头放着。”
“好。”
商秀妍要上楼并不容易,每次都要人辅助,所以她没事从不去楼上。
到了书房外,商秀妍感到一阵压抑冰冷。
商哲奚打开房门出来,跟她碰个正着。
但是以往总是小心翼翼讨好她的孩子,连一个眼神都没有,只兀自回房去收拾东西。
一瞬间,商秀妍懂了。
果然已经发现真相了吗?
比她预估之中的,要早那么一些。
这也是个不成气候的东西,妄她辛辛苦苦培养了这么多年。
所以这么看来,有的人还真不容易“黑化”,完全没法跟她比。
商秀妍推着轮椅进屋,见商老爷子和商贤都坐在沙发上,两人脸上一片死寂。
不消说,肯定是商哲奚把他不是商家人的事情,告诉他们父子了。
商秀妍有自信,他们还不知道,一切都是她在暗中布局。
“爸,大哥,怎么了?”她柔柔问着,一如从前,温婉如水。
商老爷子像是睡着了一般,双手交握抵在额头,将沧桑的脸隐匿在阴影中。
商贤颓然坐着,许久之后才疲惫地说,“小奚瞒着我们,私下去做了亲子鉴定。他,他……不是我们的孩子。”
最后一句话,商贤用尽了全力,牙关几乎咬碎,才艰难地说出来。
商秀妍惊讶地捂嘴,喃喃说,“什么意思?难道大嫂她……”
“曼华不会背叛我,唯一的可能,我们两次做的亲子鉴定,都有问题。”
商贤不敢去想,如果商初时真是他的儿子,他往后要怎么面对商初时。
那么多的误解,伤害,那一次次朝商初时出手,不是挥拳就是脚踹,一次次的言语羞辱,把商初时的人格贬低到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