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坟头恭敬地插了三炷香,看着青烟缓缓上升,仿佛带着话音传到了另一个世界。
林逸秋松了口气,刘季年悄无声息地握住了他的手,似是在安慰。
“走吧,下山吧。”
元宵以后不久便要开学,林逸秋一家也不能在乡下久留,当天便要离开了。
临走之前,桂金枝把林逸秋拉到了厨房,递给了一个大包裹。
“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给你煮了十个鸡蛋还有一斤糖和一些王八蛋,你不是爱吃这个嘛,都带着路上吃吧。”
其实林逸秋也不爱吃什么王八蛋,不过是当年刚穿来的时候,家里实在是没啥可以吃的,但这一片好意他并没有拒绝。
“谢谢婶娘,您太客气了。”
“诶,不要这么说,当年要不是你反复鼓励林玲林静,她俩也考不上高中了。”
林逸秋看见一旁怯懦地躲在厨房门口的两个姑娘,不知不觉她们也长成大姑娘了。
“婶娘,无论如何还是要让她们考大学。”
“我知道,只要她们争气,砸锅卖铁我也供她们读。”
“小叔怎么样了?”
“他一直都是老样子,不过爹娘在,他也有个怕的,如今不敢打我了,家里的钱你奶奶都交给我了,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了。”桂金枝话里话外都是松了口气。
记忆里那个沧桑憔悴的女人如今反倒是变得鲜活了一些。
林逸秋其实有心劝这位婶娘离婚的,但是想到农村离婚,受害者永远是女性那一方,他也就歇了这个心思。
林逸秋招了招手,把两个小姑娘叫到身前,又拿了二十块钱,给了她们一人十块:“林玲、林静,你们两个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上大学,这个钱你们藏着,需要用的时候就用,不够就写信给我……你们的妈妈为你们付出很多。”
桂金枝急了:“怎么还能要你的钱呢?”
林逸秋安抚她:“婶娘,你放心,钱我可以赚。你们两个听到了吗?”
两个姑娘异口同声道:“知道了,小哥。”
开学以后,林逸秋回到学校的第一件事,就是拉着所有社员开年会,为这新的一年安排布置新工作。
会议结束,孔育第一个把林逸秋叫住。
孔育:“你是周家丢的那个小少爷?”
林逸秋:“?”
孔育微微垂头道:“你别误会……我没有调查你,只是京城太小了,什么事儿都瞒不住。”
林逸秋打趣他:“那你就努力瞒着吧,现在都新华夏了,哪还有什么少爷不少爷,叫我名字就行。”
孔育恳切道:“逸秋,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是真的挺服气你的,以前的事情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林逸秋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看你表现吧。”
不论是真心实意还是看在周家的背景,反正孔育这里是彻底服了。
时间很快来到79年5月,这是原身真正的生日。与生日一起来的还有一个好消息,林逸秋的大伯二伯都可以从边区劳改所回京了,这下是彻底阖家团圆了。
当天,林逸秋和刘季年放下手头上所有的工作,来到了周宅吃饭。
周大伯叫周振华,周二伯叫周兴华,两人跟周父长得都极像。边塞常年的风波让两人看着比实际年龄更大一些。
餐桌上,林逸秋被正式介绍给了他们两个。
周大伯毫不掩饰对林逸秋的喜爱:“果然是青年才俊,倒是很有我当年的风范。”
周二伯道:“信上说老三儿子找回来了,我高兴得好几天睡不着觉。”
周父自己都跟儿子没那么亲近,当即就表示了不满:“大哥,逸秋是我的儿子好不好!”
周大伯冷哼一声:“老三啊,你胆子也忒大了,要是那奶娘不用心,你这儿子可就真丢了。
儿时被大哥管教的恐惧再度涌上心头,周父默默吃饭,不敢声张。
周保国看着子孙满堂的场景,忍不住老泪纵横:“我们这几个老的都要退了,以后周家可就要靠你们这些小辈撑起了。”
他年纪大了,能活着看见两个儿子回来已经是心满意足了。
众人齐声道:“知道啦,爷爷——”
饭后,周中华一反常态地把林逸秋叫到了自己的房间。
林逸秋觉得稀奇,还以为他要跟自己来一场父子之间的促膝长谈呢。
谁知道一进门却发现周母正襟危坐。
夫妇俩一致看向林逸秋,反倒是把他看得一阵心虚。
要说是以前,那他可能是真犯事了。可现在的他,那可是经过社会主义改造的、新时代的好青年,还能做什么坏事呢?
路月瑶看了周中华一眼,推诿道:“你来说吧。”
周中华先是震惊,随后不可思议地看着妻子:“不是你让我把人喊来,是你要问的嘛?”
路月瑶讪讪道:“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啊。”她也是害怕得罪儿子的好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