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响尾撩起自己肩头的长发,抬眼看了看已经暗下去的天色,“你们先住下吧。”
“——我考虑考虑。”
别墅的装潢过分华丽,地上铺满绣着纹样的海绿色地毯,墙壁都是彩色的大石板,天花板上还挂着华美的绸缎,好在配色还算典雅大气,看上去像座宫殿,而不是暴发户的黄金屋。
他们到得晚,吃过晚餐上楼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二楼的走廊流淌着孤独的钢琴声。
莫里康内的《Playing Love》,一段略显凌乱的轻快前奏之后,旋律便毫无征兆地突然转缓,仿佛是一个跌跌撞撞的烂醉酒鬼突然望见了令自己一见钟情的爱人,混乱浮躁的心绪霎时变得柔软细腻、平静缠绵,轻柔得仿佛在耳边温声倾诉。
那个白狼alpha抱着手臂斜倚在走廊尽头的房间门口,琴声从里面传来,他却没进去。
“他还在弹钢琴。”任祺安拉着凌子夜走过去,问。
“嗯。”alpha应,“每天都想着怎么把蝰蛇解散,去开音乐会赚钱。”
任祺安笑笑,凌子夜正听得入神,一个紫沙蛇beta就端着一个放着针剂的托盘过来,递给白狼alpha。
Alpha停顿了一下,随即拿起针剂,推开房间的门走进去。
琴声戛然而止,任祺安很快拉起凌子夜:“走吧。”
凌子夜没说什么,只是跟着走,但转上楼梯时,凌子夜还是听见那边传来摔摔砸砸的声音和撕心裂肺的哭叫声。
原本以为自己在这里活不过十分钟,不过好在一路上碰到的蝰蛇成员都自觉保持了距离,凌子夜没有很大的反应。
但很久没有一下子见到这么多蛇,回到房间,凌子夜坐到那镶着暗紫色绣缎的沙发上,一摸手臂仍然满是鸡皮疙瘩,有些恶寒,便点了支烟。
“为什么一直没有告诉我、你也是实验体。”任祺安坐到他旁边,问他。
凌子夜抬臂在沙发扶手上支起手肘托住侧脸:“不是必要的话,我不太想提起那些事情。”
“和我说不会比你自己憋着好一些么。”任祺安问。
凌子夜不置可否:“你说我们在一起,我和身边的人很难交代,我倒是觉得,你跟其他人更难交代。我的立场、我的心向,改变不了我们活在两个世界的事实。”
“你在意他们的看法吗。”任祺安手臂搭在他肩上,指尖捻着他的头发。
凌子夜掀起眼睫看了他片刻,吐出一口烟,随即扯起唇角:“不在意。”
“——我太累了,已经很难顾及到这么多人了。”凌子夜也学着响尾一样挂住他脖颈,与他胸膛紧贴,“我只在乎你。”
“就像你说的,你爱我,我也爱你,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而已。更何况——”任祺安也勾唇,托住他后脑,“更何况我不觉得活在两个世界是什么坏事。”
凌子夜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就算以这个身份出生,在那种环境成长,你还是长成了最好的样子,不是么。”任祺安说。
污泥中开出来的花才最珍贵。就像如果没有夜的暗,就没人能看得见星的亮;黑暗的存在,才衬托纯白的无暇;地狱中的天使总是格外光耀。
或许在别人看来,凌子夜的出身是洗不白的污点,但任祺安觉得这才是凌子夜自由生长之下最美丽的地方。
凌子夜沉吟片刻,深吸一口烟才开口:“但我可能妨碍你们招揽人了,你不介意么。”
“没有。”任祺安很快否认。
“不过,”凌子夜抬手,指腹轻轻擦过他下唇,目无波澜地看着他,“就像响尾说的,会顾念你们之间的‘情分’,不是么。”
任祺安还呆愣着,他很快便撤了手抱起手臂,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任祺安却能感觉到他气场不对,有些踌躇地开口:“别生气,他就是那种性格,对谁都那样…”
虽然凌子夜这种样子颇有些可怕,但任祺安觉得现在藏不住情绪的他要比以前总是习惯性隐忍的他好许多。任祺安希望他和自己之间可以有什么说什么,而不是压抑着让问题无限膨胀。
“我没有生气。”凌子夜想说自己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但或许自己外露出来的样子就是很小心眼,最后便没说。
一直以来他都不喜欢别的omega和任祺安有任何肢体接触,仅此而已。只不过现在他不像以前一样藏得住自己的真实情绪,也很难控制情绪,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就已经做出了一些过激反应。
任祺安揽过他,一手扶着他脖颈想给他个安慰性的吻,刚凑近他,他却将手里的烟塞进了任祺安唇间,不动声色地制止了他。
“……”任祺安愣愣夹起唇间的烟,一时不知说什么。
凌子夜抬手捏住他后颈,然后从脊背顺下去抓住他尾巴,又说了一遍:“我没有生气。”
他说没生气,可抓自己尾巴的手有些用力,任祺安被他弄得不太舒服,只好点点头,诚恳地说:“嗯,你没有。”
“只是…”凌子夜的手从他尾巴根捋到尾巴尖,一手支着下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良久才开口:“你们好像很熟。”
任祺安很快摇头,斩钉截铁地说:“不熟。”
“鬼冢也和蝰蛇有过交易,但阿朗扮成山鬼去和他们面谈的时候从来没有见过响尾,在此之前我甚至都不知道响尾就是E095。”凌子夜语气平和地说着,一副过分冷静地理性分析的样子。
“响尾性格跳脱,不得不露面的时候都是让别人假扮他。有人说他是个老头子,有人说他是个小孩,还有人说他是个中年男子,大家见到的响尾都不一样,为什么只有你能见他,还对他这么了解。”
他的手一下一下捋着自己的尾巴,握得很紧的手指碾着光滑的皮毛,带过异样的酥麻感。
任祺安没怎么听进去他在发表什么长篇大论,咽了口唾沫,停顿了一下才回应了他最后一句:“也许是因为、我们都是从组织出来的,他愿意和我们坦诚相待…”
凌子夜紧盯着他微微颔首,像是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脸上紧接着又闪过一丝诧异,问:“你脸红什么。”
“嗯?”任祺安愣了愣,有些茫然。
凌子夜又捏起他耳朵尖:“耳朵也很红。”
凌子夜的语气仍然很平淡,脸上也没有太多表情,但任祺安能感觉到他握着自己尾巴的手收得更紧了些,甚至还拽了一下。
任祺安咬紧了牙忍住没出声,便没很快回答他,又引来他冷冰冰的警告:“以后离他远点。”
“知道了。”任祺安很快点头,随即制住了他的手,“……别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