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觉下意识把他挡到了身后。
赵拓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一开始,你只是邻居,是那个阿姨的儿子。当你们一家搬来我隔壁时,我都九岁了,而你还在阿姨的肚子里,只是B超照片里小小的一团。我那时小,不懂事,看什么都新鲜,觉得你就像只小老鼠,会在阿姨的肚子里动啊动,十分神奇。
“后来,你出生了,你们全家都很高兴,我也很高兴与你见面,那时你还没有小狗大,肉嘟嘟的,很可爱,你是我每日繁重课业后的解压器。
“如果没有意外,你对我而言,一辈子也就只是那样一种存在了。毕竟那时的我天资聪颖,是所有人看好的天之骄子,我高高在上,怎么可能把一个小屁孩儿当成挚友。可是……”
说到这里,他低下头,给自己点了支烟,烟头燃烧起来,他却没有抽。
“意外就是那样发生了。不,确切地说,那不是意外,是我犯下的过错。那时我才第一次正视自己,也重新观察你。你-妈妈因为我死了,我对你是满满的愧疚,如果你还记得那时的事,就会发现,我是从那时起变坏的。我陪你玩,讨你欢心,陪你度过一整个童年,我沉浸在自我满足里,却只字不提你-妈妈的事。
“刚开始,我害怕说出真相后,你会生气,会报复我。我一意孤行地想,只要我对你好,再好一点,那么就算以后我说出真相,你念及那些好,也会轻轻放过我吧。
“我十六岁了,却抱着这样坏的心思,悄悄接近只有六岁的你。你毫无所觉,依赖着我,崇拜着我,一声声地叫我哥哥,爬到我怀里撒娇。我渐渐忘了自己的初衷,越来越沉迷这种游戏。
“我给你买漂亮的衣服和玩具,送你我读过的书,我和你争论课堂里的知识,试图向你灌输我的理念,你就像我的一件作品,从一张白纸,慢慢涂上我的颜色……”
“别说了。”秦晷打断道,他今天接受的冲击够多了,他好想从这里逃离。
他紧紧捏着荀觉的手,荀觉会意,想要带他离开。
赵拓轻轻道:“没用的,你走不掉,这是我的世界。”
在那重重叠叠的雨幕中,无数枯骨摇晃着包围过来,停在不远处,用空洞的眼眶寂静地注视他们。
秦晷:“……”
脑子里的子弹疼得厉害,他只得紧紧抓住荀觉,指甲将荀觉的皮肉戳破,流下血来。
黑衣秦晷的状态比他更糟,当赵拓这样血淋淋地剥开自己的内心,他心中那光芒万丈的形象崩塌了。
赵拓自嘲地扬起嘴角:“古希腊时期有一个叫皮格马利翁的塞浦路斯国王,他是位雕塑家,他精心雕塑了一个美丽的少女,每天给她穿漂亮的衣服,爱-抚她,亲吻她……
“日初啊,我想我也患了同样的病症,看着你一天天长大,我好想把你拴在家里,不让任何人看。可我不能啊,你叫我哥哥,我怎么能做那样的事。我开始拼命接取任务,逃离你身边,我把每个队员都当成你,倾注我全部的关心。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内心有多肮脏。
“终于有天,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我要抽离任务,回来问问你,你是怎么想的。可我还没开口,你却告诉我,你找到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日初,说实话,那一刻,我松了口气。看到你幸福,我说服了自己,我必须放手。”
他无奈的目光在两个秦日初脸上来动游动,最后深吸一口气,切入重点,“然而我窥探了未来,这个你发誓要共度一生的人,他给了你一颗子弹。”
“…………”
秦晷说不出话来,眼前阵阵发黑,真相如此残酷,他无力接受。
赵拓冷冽地笑起来:“我捧在心尖的宝贝,怎么能被人这样对待?死一两个纸片人算什么,如果能在这里杀你,荀觉,我不后悔!”
他说完,仰天发出一声清啸,大地剧烈震颤起来,无数白骨从土里翻滚出来!
第228章 重返过去18
直到此时, 大家才反应过来,天上的雨和地下的尸体都不是荀如萱的技能,也和黑衣秦晷无关, 是赵拓不知何时发动了自己的技能。
大地剧烈震颤, 条条裂痕自脚下蔓延。
大家几乎站立不稳,三柳忙用金壁造出一道天梯,从玻璃墙顶一路向上延伸。
来不及细想, 大家飞速上蹿。
上方的震感减弱不少,但绝不是长久之计, 玻璃墙是赵拓造的,已出现不少裂纹, 如果支撑的地面下沉, 那大家一样玩完!
四胖晦气大叫:“老赵, 你-他-妈疯了不成, 一颗子弹而已,用得着这么毁天灭地?”
滚滚浓烟中, 赵拓的声音如云雾缥缈传来::“你们不会明白, 子弹是必然, 阻止一次, 还会有下次, 下下次, 不从原头解决,这个问题永远无法回避。”
“为什么子弹是必然?”秦晷问。
赵拓丢掉手里的香烟:“不知道,似乎是有人这么告诉我。”
“谁告诉你的?”
“也许是天道?时空法则?抱歉日初,我似乎接触了不止一个你, 我有些混乱了。你们每一个, 都像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可当你们从这一刻分离,你们走上了不同的道路,我再也掌控不了你们,那种感觉……很心慌,很可怕。你不会理解。”
秦晷还没从子弹的疼痛中缓过来,倒抽着冷气:“可是你死了,三年前的这一刻,你死了!”
赵拓眷恋地看着他:“我死了,变成了穿书者,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注视着你。日初啊,哪怕我真的死了,我也希望你好好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活得人不人,鬼不鬼。你说是不是?”
赵拓将目光转向黑衣秦晷。
黑衣秦晷脸上那朦胧的黑气变得浓稠起来,偶尔暴露的下巴瘦削而苍白,他没有回答,以一种复杂的目光静静与赵拓对视。
赵拓又看向荀觉,后者正牢牢地支撑着秦晷,目光如锋利的尖刀般钉在赵拓身上。
“你怎么说?”赵拓轻轻地问。
“你想杀我。闹这么大阵仗,你不过是想杀我。”荀觉说完,一如往常那样,玩世不恭地笑起来,“如果时光倒回,回到那夜的血色凤凰花下,你问我怎么说,我只能夸夸自己,干得漂亮。”
赵拓眉头皱了起来,他总是很难和荀觉沟通,也很难理解他的思维模式。究其原因,除了荀觉夺走他视若珍宝的小朋友这点外,他也不能理解他的小朋友为什么会喜欢荀觉这种人。
在他看来,荀觉除了一张嘴厉害,似乎没别的优点了。
荀觉笑是坦荡:“你说那枚子弹是必然,对,我承认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作为一个被蒙在鼓里的纸片人,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仍然会开枪。可如果我知道一切,你再来问我,那又会是另外一个答案。你所谓的下次、下下次,根本不成立。”
“你真这么想?”赵拓有一瞬的困惑,半晌摇头,“不,你仍不知道这事的严重性。你们所知的真相不过镜花水月,就连我也没能参悟其中的本相。你现在说出这样的话,是因为你仍不知道一切,当你知道后,又会是另一种答案。荀觉,你不明白,你必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