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意外,他很清楚。
只是他不知道自己伤得到底多重,又究竟在鬼门关拉扯了几个来回,现在,他的意识和本能都让他想要起来,求生的念想非常强烈。
突然的,一道道交错的脚步声传来,有熟悉的气息来到床边,握住他冰凉的手,声音里有可以听出的颤抖:“小猫。”
听到这个声音,秋澄的心如坠地的石头,一下便定了。
与此同时,汹涌的情绪如浪潮,铺天盖地地包裹住他——秋澄也不知道这些情绪从何而来、因何而起,他就是觉得特别的委屈。
大概是因为他踏上的这条路实在太难了吧。
他最后做了次赌徒,疯狂地压上了一切,势必要赢得彻底,虽从未对自己手软,以痴念放手一博,却也不过是渺小众生中的普通一人,也有颗想要被无条件珍视呵护的心。
可这条路上,在穆行天这里,他付出太多、拼得太猛了。
或许也因为,从小到大,无论他要得到什么,他都要很努力很拼命、用尽眼力与心计,他很少能无条件的拥有什么,而被他拥有珍视过的,又都那么短暂。
在这一刻,身体的虚弱带来了心理崩盘的连锁效果,秋澄委屈地哭了出来,泪水顺着眼尾往下淌。
穆行天以为他很疼,见他的小猫哭了,顿时无措得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摆。
他一会儿去摸秋澄身上,问秋澄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一会儿给秋澄擦眼泪、吻秋澄的眼睛,哄着说不疼了、很快就好了。
他又不敢乱碰秋澄身上,总怕自己稍不留神便碰坏哪里,就蹲在床边重复着那几句话不停地哄着,又期望秋澄这次可以醒的时间久一些。
见秋澄哭,他也想哭,眼眶一下便红了,洇润悬坠在眼眶里。
好在秋澄这次没有醒了就很快再昏睡过去,医生给秋澄做着各种检查,穆行天握着秋澄的手蹲跪在床头。
秋澄止了眼泪,看着穆行天,干涸的嘴唇动了动,说了句什么,穆行天听到了,眼泪一下滑落,亲吻秋澄,反复道:“我也爱你,我也爱你。”
——
又过了几天,秋澄可以自主清醒,意识也很清晰。
他虽还不能起来,主要的营养摄入全靠挂点滴,但医生说可以稍微喝点粥表面的汤水后,穆行天便用枕头把秋澄的头稍微垫高一点,蹲在床边,拿着勺子,一点一点喂秋澄。
秋澄现在的样子用枯槁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头发全剃了,脸颊瘦削得凹进去,嘴唇也特别的干。
他昏迷的时候,穆行天日夜不歇地拿棉签沾水替他润唇,但还是没用,唇上干涸得都起了死皮。
如今喂汤水,秋澄嘴巴不太能张开,都是穆行天拿小一号的勺子一点一点地送进嘴里的。
秋澄其实知道,都知道,穆行天从小锦衣玉食,生活上分分秒秒都有人照顾,哪里干过这些。
再仔细看过去,穆行天瘦了很多,脸色青灰,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得了什么病。
秋澄觉得心疼,看着穆行天,眼泪默默地往下流。
穆行天见了,拿勺子的手顿了顿,脸色立刻紧张起来,把保温桶和勺子一起递给身后的赵叔,蹲趴在床边问秋澄:“哪里疼吗?”
又去看床边那些仪器的数据。
秋澄摇了摇头,凝视眼前的男人,眼泪流着,张了张嘴,很轻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又算计了你,害你变成现在这样。
穆行天一米八多近一米九的大个子,愣是把自己缩在床高不过一米多的病床的床头、凑在秋澄面前。
他用指腹去揩秋澄眼角的眼泪,没问秋澄对不起什么、为什么要这么说,只是温柔地一瞬不瞬地看着秋澄,轻声道:“什么都别想,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努力好起来。”
跟着问:“有哪里不舒服吗?”
秋澄摇了摇头。
穆行天重新从赵叔手里接过保温桶:“再喝点。”
秋澄这次努力地去张大嘴巴,想要多喝一些,想听穆行天的话,努力尽快地好起来。
赵叔在一旁看了,背过身去,默默抹眼泪。
秋澄醒的时间越来越长,穆行天寸步不离病房,不是喂点吃的给秋澄,就是人蹲在床边、脑袋趴在床头陪秋澄说说话,或者刷点手机上的东西给秋澄听了解解闷。
秋澄有力气说话后,第一句话就是问穆行天是坐在地上的,还是蹲着或者跪在地上的。
他真的心疼又好奇,不知道穆行天那么高的个子,是怎么把自己缩在床头这点大的地方的。
穆行天动了动,举起来一个大概只有四五厘米高的塑料小矮凳,拿给秋澄看。
秋澄都看愣了,想象不出来穆行天会坐这样的椅子,穆行天解释,说是珊珊有天来带给他的。
秋澄眼神变得很轻,问:“珊珊哭了吗。”
穆行天:“小丫头挺坚强的,没哭,说舅舅会醒的,她在家乖乖等舅舅。”
秋澄便笑了。
穆行天沉着眸子深深地凝视他。
秋澄无声地回望。
穆行天凑近,亲了亲秋澄的脸,自从秋澄真正醒来,这么多天了,他一直没说过,此刻终于道:“你这次真的吓坏我了。”
秋澄眼神里柔光闪烁:“对不起。”
穆行天和他头凑着头:“我以后要把你拴在身上,哪里都不让你乱跑。”
秋澄「嗯」了下,轻声:“去买条质量最好的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