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被风扬起,苏釉垂眸站在窗前,看楼下巨大的泳池被细雨打出层层涟漪,它们由原点出发,迅速向外漾开,最终交织成了一张细密的,剪不断理还乱的巨网。
那么路桥是怎么允许他住到楼上来的?
路潍州呢?又是什么态度?
……
斜风携着细雨扑面而来,打湿了他的眼睫。
片刻后,苏釉抬手按了按胸口处一到阴雨天就隐隐作痛的旧伤,笑意凉薄。
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能进来就够了。
——
苏釉下楼时,路潍州已经回来,正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报纸。
楼下的空调温度比楼上高一些,可路潍州腿上还是搭了条薄毯,听到脚步声,他朝苏釉看了过来。
“你就是苏釉吧?”路潍州握住身侧的手杖站起身来,含笑道,“和你妈妈长得很像。”
笑容冲淡了他脸上略显严肃刻板的线条,看起来比在财经新闻上的样子要柔和些。
或许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正在餐厅帮阿姨摆盘的洛颀也擦着手走了过来。
她脖子里装摸做样地系了条围裙,脸上笑容柔和,让苏釉不自觉想到了吕少言那份调查资料上关于路潍州的喜好。
“这是你路叔叔。”洛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和吕少言难以置信的声音几乎重叠在了一起。
“听说路潍州喜欢贤妻良母型,他怎么可能会看上你妈?”吕少言说。
“她不是我妈。”最后的声音是苏釉自己的,从很小很小的时候,他就没有妈妈了。
贤妻良母型?可真是讽刺!
男生的身影被灯光拉长,碎发挡住了眸色。
一片安静中,他站在楼梯拐角的暗影处,犹如蓄势待发的野兽,又如纳入鞘中的利刃。
那一瞬间的安静其实很短暂,短暂到几乎让人难以察觉,可却在洛颀的世界里被无限延长,让她一颗心绷到了极致,几乎不能呼吸。
让她害怕,这颗定时炸弹会不会现在就将她炸得粉身碎骨。
可好在,男生最终还是开了口。
“路叔叔。”他说,声音清淡,但礼貌客气。
空气终于再次流动,洛颀被闷到隐隐作痛的胸口一轻,连带着那颗怦怦乱跳的心脏也慢慢落回了实处。
“欢迎加入这个大家庭。”路潍州含笑向苏釉伸出手来,浑然未觉他们母子间的那股无声较量。
“你父亲的事我听说了,”他说,“不过不用担心,你身后的依靠并没有倒,以后我也会像你父亲一样好好对你。”
这样的话听起来无比真挚,让人心动,别说苏釉还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就算是久经风霜的成年人也很难不被感动。
路潍州胸有成竹地看着苏釉,可男生却只是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便垂下了眼睛。
“谢谢。”他走上前去,神色平静地与路潍州悬在半空的手轻轻握了一下。
那只手消瘦,冰冷,只轻轻一握就收了回去。
“先生,太太,饭菜都好了。”家里的阿姨刘嫂笑吟吟地过来,边说边悄悄地打量苏釉,“我上去叫一下少爷。”
“走吧,别站着了。”路潍州的腿不太好,洛颀趁势上前扶住他,一行人进了餐厅。
“你哥哥被他母亲给宠坏了,”餐桌上摆满了饭菜,有些苏釉认识,有些连见都没见过,足见路家人的诚意,“将来你们要相处的日子还多,如果他做了什么混账事儿,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说到这里,路潍州随和地笑了笑,又说:“实在不行你就来跟叔叔讲,叔叔还是能教训他的。”
苏釉垂眸,掩住了眼底的讽意。
与之生儿育女相伴二十多年的前妻才刚过世不久,路潍州已经可以自然到像是在说旁人的事情了。
这样一个人,竟然说会像自己的父亲一样……
也是,苏釉笑了笑,大概是一样烂吧?
路潍州能说出这样的话,就足以代表洛颀从未将他的真实情况告诉路潍州,而路潍州也从未想过去了解。
不过也没什么,这其实再正常不过。
毕竟连他的亲生父母都无法做到的事情,他也从未企盼过会在别人身上得到。
漂亮的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来,像镜子里看到的一样。
“哥哥比我大几岁,经历的事情也比我多,我相信他做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原因。”苏釉的语气很真诚,“以后,我会好好听哥哥的话的。”
他的话似乎很合路潍州的心意,他眼底笑意渐深,嘴里却说:“他呀,混账的很。”
木质楼梯传来脚步声,路桥边和自己的助理朱宇说话边单手插兜地走了下来。
“什么事这么忙?”看到他的身影,路潍州立刻严肃了起来,“你弟弟今天第一天过来,你连个影子都不见?像什么话?”
路桥没搭话,朱宇则嘴角抽了抽,低调地垂下眼去。
“苏釉,”相比路潍州的声音,洛颀的声音就柔和得太多了,“还不快叫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