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顺对他说舍不得,段顺舍不得的人多了去了,但刚才那么一段话,里头却既没有提到段叔,也没提到小球。
温励驰当时觉得自己的心就跟一把干柴轰隆一下被点燃了似的,死亡面前,段顺谁也没提,单单把他摆在了最前面,段顺最舍不得的,居然是他。不是幻听吗,这么琐碎的言辞,这么令人心动又令人心碎的话语,真的是他寡言的puppy说出来的吗?
有一瞬间,他甚至有种错觉段顺是在对他表白。
毕竟印象里段顺哪里有过这样向他示弱的时刻,他的puppy总是那么倔,眼泪永远流在被子里,从来不肯在他面前落一滴,就仿佛他只是个外人,一个只需要公事公办认真伺候的主人。
以前他经常为此气恼,气为什么段顺对他的羁绊和影响那么深重,为什么一举一动就能轻易改变他的心情,气段顺在乎他不够他在乎段顺多,气自己放不下段顺,但段顺却能把他放下得那么轻松,那样没心没肺,那样面目可憎。
可就在那一瞬间,段顺轻轻的一抬手,遮遮掩掩擦拭眼泪的瞬间,他突然就从段顺以前所有眷恋而胆怯的眼神里看懂了段顺的心情。
一起长大的那十多年的感情,他这样感情不丰沛的人都割舍不下,都觉得可惜。惋惜到,即使段顺做了错事,严重到甚至过了五年那么长的时间他依旧觉得那桩丑事是逾越他道德底线的事情,可能怎么办,他就是会无法自拔地心疼段顺,他就是心甘情愿地要伸手去管段顺,像爱家人,爱手足,爱爱人那样珍重。
滚滚红尘里,连他都不可自控地被迫迷失了方向,分不清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更何况段顺。
会在他伤感的时候惊慌失措的紧紧抱住他安慰他的段顺,在重逢以后他屡屡口不择言的沉重指责下委屈得红了眼睛的人,这样柔软敏感的人,爱护他难道会比他爱护对方少吗?他怎么就敢那么武断的下定论?
过去的好几个月,他一直表现得很冷静,很平和,努力把一切粉饰成五年前的模样。他把段顺的所有不堪过去全部接纳,全部宽容,直到段顺坦白自己的逞强和畏惧之前,他一直是这么觉得的,他觉得自己不管是做主人还是做朋友都已经做得特别不错,谁还能比他做得更好?
可事实是什么呢,事实是他心底里,或许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大概一直都在怨着段顺,而且几乎不加掩饰。段顺肯定比他更早发现这件事,否则怎么会害怕在他面前露出脆弱,怎么会对他任何的指示都百依百顺,他指东段顺不敢往西,他随口一句来公司,或者去送花,段顺一句反驳都没有,完全对他的操控欲照单全收。
他不喜欢段顺抱怨,段顺就天天朝他笑,他不喜欢段顺愁眉苦脸,段顺就天天说自己很好,每天都比前一天更好。
他自认为容忍了一部分的段顺,可段顺,深陷病痛之中的段顺,又何尝不是在强打精神容忍一部分的他?
他就是在那时候知晓了他好奇,想迫切知道的那个问题的答案。
段顺空荡心里的那团柔软棉花是他,那场淋湿段顺的雨,同样也是他。段顺的慰藉和牵挂是他,压力和委屈同样也来自他。
午休的当口,无人的狭窄小巷里,温励驰深深叹了口气,微微张开了手,“过来,”他轻松地微笑了一下,好像这件事已经想了很久,终于有机会,有借口实行,“少爷抱抱。”
段顺的眼睫毛颤了颤,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温励驰一眼,温励驰确实是在对他笑,没有半点责怪。
“你还要让我在这儿傻站多久?”温励驰开口催促,段顺这才回过了神,一步并作两步,小跑到温励驰面前,“少爷,”离了只剩半步远以后,他止住了脚步,腼腆又乖巧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似的,就那么呆呆望着温励驰。
“唉,”温励驰似乎对他的笨拙无可奈何了,一把握住他的手腕,轻轻把他摁进了自己怀里,“这么笨,下雨的时候知道要回家吗?”
“啊……”段顺被动地傻傻靠在温励驰的胸口,像一根歪倒的柱子,或者冻僵的咸鱼,温励驰还有心情跟他开玩笑,他忍不住想笑,“知道的,还能自己打伞呢。”清浅的独居石往他鼻腔里钻,温励驰动情了,是种不含欲望的情动,他闻了出来,霎时间,才终于有了点实感,这一关,算是让他蒙混了过去。
温励驰吃软不吃硬,他早知道,但他不知道,他急中生智掉的两滴眼泪,竟然会吓坏温励驰,竟然会让他家少爷触动至此。
怎么跟做梦似的啊,段顺既心虚又欣喜,一边后悔拿自己的病情博同情,一边喜滋滋地想,原来他在意我,这样在意我。
独居石的味道太过撩人,他飘飘然过了头,像真的喝了酒似的,忘记了他家少爷的omega,也忘记了他的身份,竟然情不自禁抬起两只手,主动环住了温励驰的腰。alpha的身躯是他意想不到的健壮有力,他贪恋地缩紧双手,温励驰的风衣外套因为他肘弯的动作渐渐皱巴起来,他平时都很在意他家少爷的形象的,现在却来不及管等会儿温励驰是不是要穿一件咸菜去上班了。他就像一个温顺的情人,紧贴着温励驰的胸膛,脑袋很深地埋进那个温暖的怀里,吸氧似的大口呼吸着温励驰的气息。
“以后你有话直接跟我说,我每天太忙,有时候没空猜你在想什么。”
“嗯。”
“也不准再偷看我,你就正常看,我允许你看,怎么看都行,别把自己弄得那么可怜。”
段顺点点头,温励驰现在心情不错,他试探着,觉得自己好像可以稍微得寸进尺一些,闷声道:“有时候我还想抱抱你,就像这样好吗?”
温励驰沉默了,段顺屏住呼吸等待,都快喘不过来气了,听见头上传来一声“好。”
作者有话说:
好了,让我们恭喜两位终于有了亲密接触,宾客们可以随礼了(接受以海星或评论方式支付)
第44章
“有时候我真想打开你脑袋看看里头都是些什么东西……”段顺的手越来越紧,脑袋一个劲儿地往他衣服里钻,温励驰感觉段顺脸颊贴着的那块地方,自己的心口,热热乎乎的,没来由的,有股踏实又温暖的沉甸甸感,“让我伤心,转头又让我心软,这些事情你怎么就做得那么拿手。”
这么甜蜜的怪罪,说完了,温励驰自己都吓一跳,那么服软的语气,他曾几何时说得出这么粘腻的话。段顺在他怀里轻轻耸着肩,像是在偷笑,他的注意力顷刻就被转移了,嘴角也忍不住溢出一丝笑容。
笑着,他一抬眼,不经意看到段顺身后花店后门的磨砂玻璃门里头有一道晃动的人影,或许是买花的客人,他没在意。玻璃面很粗糙,但勉强可以充当一下镜子,视线转开时,他看到了反光出来的两个紧紧相拥的影子。他的笑容下意识僵了僵,又一次,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和段顺的接触有点过于黏糊了。
抱兄弟不是这个抱法,他突然不自在起来,“好了,好了。”他把段顺从自己怀里拽了出来,“可以了,大庭广众的。”
被一把拽出来的段顺表情有点茫然,脸颊上带着点红扑扑的兴奋,“哦。”他早猜到抱不了他家少爷多久,意犹未尽地松开了手。退开两步,他抬眼瞟了瞟温励驰的脸色,实在忍不住,不好意思的又偷偷笑了一下。
“一天天的,不是偷看就是偷笑,”温励驰突然有点上当受骗的感觉,他忿忿地抬手看了一眼表,“演戏的都没你变脸快。”收起手,抬眼瞥到段顺单薄的针织毛衣,又忍不住叹口气。
他往前走了一步,从段顺的手里把自己的风衣抽了出来,然后一甩,披到段顺肩上,“穿这么一点就下来,不冷?”
“不冷不冷。”话是这么说,段顺却把他的风衣裹得紧紧的。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家?”耽误不起了,温励驰又看一眼表,作势转身,这回他真要走了,“要跟我一起回吗?”
“你下午不上班?”
“你看看今天几号。”(T-H)
段顺掏出手机,看完以后愕然抬头,“你禁期要到了?”温励驰点点头,表情看上去很轻松,轻蹙的眉毛却暴露出他的隐忍和不适。
“我马上陪你回去。”段顺的喜色荡然无存,alpha的易感期并不固定,下旬的每一天都可能突如其来发作,不过往往易感期将至时alpha都会有先兆预感,比如头晕气短,或者渴水渴欲,一般当alpha开始察觉到自己的异常时,也就说明距离易感不远了,从发现身体不适到信息素爆发中间的这个时间叫做信息素水平爬升期,据科学调查,这个爬升期最少都是六个小时,因为爬升期时间比较充足,所以一般很少发生alpha当街失控的情况,即使不能在爬升期赶到恋人身边,城市里到处都是药店,总有控制信息素的法子。
“少爷你先去车上,”段顺把他开来的奔驰钥匙交到温励驰手里,转身就往楼道里走,温励驰一般不注射外面药店的广谱抑制剂,广谱抑制剂打进身体里比较痛,副作用虽小,但并不少,他家少爷从分化以后,打的都是针对他的信息素特地研制的抑制剂,定制抑制剂的药效相对温和,重点是完全无痛,也几乎无副作用,就是有一点不好,需要低温保存,并且不能摇晃,所以只在公司和家里常备。段顺边走边嘱咐,“坐后面,副驾驶也行,把驾驶座留给我,我去喊小球下来,我来开车。”
温励驰的身形有点摇晃,勉强点了点头。
几分钟后,段顺匆匆忙忙回到了楼下,左手提着几袋东西,右手牵着小球。袋子里是些没做的食材和水果,他一股脑把东西塞进后备箱,然后把小球,照塞水果剩菜一样的塞法塞进后座的儿童座椅扣好安全带。
温励驰听了他的话,正窝在副驾驶闭目休息,段顺百忙之中从后视镜里抽空照顾一眼,发现温励驰的眉头皱得很紧,牙关也紧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