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段顺的婚姻势必会引起大众的震惊,他有这个心理准备,但他也早说了,不会有人敢质疑他,不管别人在想什么,觉不觉得他们般配,到了他面前,都只会像高律师一样,嘴上除了祝福没有二话。
干了这么多年假如连这点威慑力都没有,他可以直接洗洗手回家养老了。
他有足够的自信,但同时他也觉得周少言的话不无道理,段顺会受到歧视,只要五年前的诱导剂事件一日没澄清,段顺就一日背负骂名,而他最心知肚明的是,段顺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可以用来等待天晴。
于是踟蹰了一会儿,他又问:“关于地下药品市场的购买渠道,你对相关方面有了解吗?我记得假如买卖属实,卖方与买方好像是同罪量刑是不是?”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温励驰缓缓地说:“我这里有一件五年前的诱导剂恶性伤人事件要起诉。”
那边又说了什么,温励驰眯了眯眼,目光里闪烁起一丝属于商人的敏锐,“还在追诉期限内是吧,好,你记一下买家的信息——女性omega,阮小静,务必把他们的买卖记录查找清楚……”
温励驰推门进屋的时候,段顺正陪着小球在书桌旁读书,瘦削的腰身稻穗似的弯着,两只手撑在端着书大声朗读的小球身后。两个脑袋挨在一起,真有点儿祥和幸福的意思。
走近了可就不是那回事了,段顺领读一遍:“小鸭子唱歌嘎嘎嘎。”
小球跟读:“小嘎子唱歌鸭鸭鸭。”
小?小嘎子?
温励驰无声地弯了弯嘴角。
段顺却笑不出来,“唉”了一声,说:“多少遍了都,鸭子,是鸭子啊。”
温励驰倚在门框边瞧着,本来不觉得很好笑,段顺这么一纠正,反而没忍住扑哧乐出了声。
他一出声,父子俩齐齐回过了头,一见着他,小球跟看见救星似的,扔了笔马上两眼放光地就站了起来,如蒙大赦地喊:“哥哥!”
温励驰应了一声,目光却投向段顺,很缱绻地把人盯住。
段顺无奈地朝他摇摇头,转头把小球摁着重新坐下来,命令小球把这篇儿歌读熟了才准起来。等到小球苦着脸重新握住笔,属于父亲的严肃才消失掉,再转过脸来,就是初恋的小男孩儿那么羞涩的笑容了,他快步走到温励驰面前,拉着温励驰的手出了小球房间。
门一关上,段顺就被温励捏住下巴抵在无人的走廊里吻住了,无声地吻了一会儿,两个人分开,额头碰额头喘息,温励驰先平复下来,很轻地屈起食指托了一托段顺因轻微缺氧而泛红的苹果肌,凑在他耳边笑着问了句:“段叔怎么说?是想先打断你的腿还是我的腿?”那块儿肌肤已经不是他个把月前在公司拿金桥寄来的吊带裙唐突段顺那次捏过的那么柔软了,凹陷得厉害,像长期营养不良的孩子,但他还是爱捏,爱亲。
“谁也不打。”段顺躲了躲,他身上很多地方都瘦得硌人,他不喜欢温励驰注意到,“我爸就一句话,等他来了再说。”说完顿了一顿,有些担心地抬眼悄悄看向温励驰:“你……”
“别怕,”温励驰知道他担心什么,段顺今天说的事,儿子得了重病,孙子不是自己家的种,还有其他乱七八糟千丝万缕的,不管哪一件,对一个父亲、祖父来说,都是绝对的震撼,他把段顺往自己怀里一搂,带着往楼上走,“还记得咱们之前怎么商量的么?只要段叔愿意,小球永远是他孙子,我们家这辈分反正已经乱套了,再乱点儿也没差别,他要是实在接受不了,那也不是你的错,是我爸的错,谁叫他酒后乱性。父债子偿,他要想撒气,我绝不还手。只要他不生你气,我把小球送给他老人家带回去当渔民都成。”
“真烦,有你这么对自己亲弟弟的么,”段顺当胸给他擂了一拳,“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胡闹呢。”
“那怎么一样,”那力气,轻得跟挠痒似的,温励驰乐得不行,把他的手攥住,直接握着塞进自己很暖和的大衣口袋里,“以前是当老板,现在是给你当老公。”说着他低头觑了一眼段顺的脸色,看他脸色虽然苍白,但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忧心忡忡的了,就放下了心,神色不变地继续当流氓,“后悔了?后悔也没用了,我这里,除了老婆还差个缺,已经没有别的岗位给你了。”
段顺被逗得轻轻笑了一笑。
四楼就在眼前,温励驰打开指纹锁推开门让他先进,段顺顿了顿,回头突然问了一句:“会好的吧?”
他只有这一个愿望了,希望他爸原谅他在生命尽头还是做了一个懦弱胆怯的人,原谅他违誓回了温家,还和温励驰私定终身,原谅他在走投无路的当时对小球归宿的独断专行。
他把丈夫和父亲的角色都当得很好,除了儿子。
全天下的孩子在回顾自己和父亲的父子一场时几乎都能寻觅出互相亏欠的痕迹,他和他爸也是,但显然的,比起他爸亏欠他的,他亏欠他爸尤其多,他从来没让他爸骄傲过,唯一让他爸出名的事情竟然是一桩丑闻。
所以他畏惧,当马上就要面对他爸失望的眼神时,他比决定放弃自己的生命还要畏惧。
可即使如此,他也只能自私地请求他爸爸再最后容忍他一次。
面对段顺期盼的目光,温励驰哑然了片刻。段顺今天不让他待在家里,要单独跟段叔坦白,就是表明了态度,不管段叔是何种态度,那都是他们父子之间的事情,他别掺和进来。
他以前掺和过一次,段顺的生日,最后以段顺在大太阳下被臭骂一顿结束。段叔不喜欢别人对自己的家事指手画脚,他早有教训。对于他来说,他只有陪段顺承担后果的资格,他也有担忧,但仍故作轻松,说:“坦白从宽,法律都这么写,段叔不能比法律还不近人情吧。”
段顺这回不笑了,只是定定地盯着他,又问一遍:“会好的吧?”
温励驰沉默了一下,半晌,微微俯下身子摸了摸段顺的脸,轻声告诉他:“会好的。”
段顺果然也只是需要他的一句笃定的答案,依偎进他的怀里,闭了闭眼,低低应了声:“嗯。”
作者有话说:
隔二更了,本周日,下周二,周四还有更新哈。
第74章
深夜一点,一架直升机卷着凛冽的风从市中心的一座山头升空,嗡鸣的螺旋桨声和闪烁的尾灯吸引了不少高层居民从家中推窗抬头看。年轻点儿的孩子一发现,下意识回头呼喊家人来看,只是一转头的功夫,直升机便消失在了夜空里,冷夜里,只剩下一家人站在窗前大眼瞪小眼。
五分钟后,三四位身穿白大褂提着急救箱严阵以待的医生,顶着朔风,在一家私立医院的楼顶停机场上迎接了这架直升机。
私立医院,寻常医院夜里最热闹的急诊科也没什么人,走廊冷光慑人,急诊大厅安静得像某处全是青松翠柏,不能在医院提及的敏感地方。
突然“叮”的一声,电梯门缓缓打开,还没等挂号的病人们探头看清楚,几个浑身带着室外冷风的人簇拥着一辆平车火速往抢救室去了,几个白大褂里夹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看着像家属,数九寒天,只穿着单薄的睡衣,头发凌乱,面容俊冷,别提多瞩目了。
那架势,真够吓人的,大厅沙发坐着的一个alpha女人面色不忍,偷偷转过头跟身旁打吊瓶的老婆咬耳朵:“车推来的哎,这么多医生,肯定完蛋了……”
“闭上你的臭嘴吧!”还没唏嘘完,被怀里面色苍白的女孩儿狠狠掐了一下手臂。
“哎呦!疼!你掐我干啥!”
“不然我夸你呗!我怎么嫁了你这么个没同情心的傻逼!”
“准备肾上腺素10毫克静推升压,准备除颤仪,必要时电复律!”病床边贴电极片的贴片,建立静脉通路的扎针,接诊病人的陈医生口头下达完医嘱,擦了擦脑袋的汗,准备回办公室开电脑医嘱,一转身,和急急赶来抢救的主任打上照面。
主任连白大褂都没来得及穿,一看到人,先问了一句现病史。陈医生稍微惊讶了一下,这大半夜的怎么来了,回头看了一眼蹲在床边紧攥着患者手的家属,就明白了,能直接把直升机开来医院的病人,那哪是一般的病人,他停了停,低声汇报:“患者男性beta,25岁,谵妄伴发热10分钟入院,目前意识模糊,体查体温39.8摄氏度,血压85/46mmhg,心率220次每分钟,心律绝对不齐。听他家属说他有个畸形腺体,我考虑是一个腺体源性休克合并自主神经紊乱型房颤,抢救药物已经用上了……唉,不好治……”
“慌什么。”主任拍了拍他的肩,病人来之前他就接到院领导的电话和上面发来的病历资料了,这个病人,那样好的医院都没辄,从放弃治疗到现在,十多天二十天了得有吧,能拖这么久,本来就已经是奇迹了,“咱们尽全力治就行。”
说完,他叹口气,朝里头看一眼,觉着基本上是不成了,“这个患者得病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家属应该早就有心理准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