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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1 / 2)

陈医生严肃地点了点头,然后招呼了一下病人另外两个姗姗来迟的病人家属,领着去办公室交待病情和办理住院了。

一个大个子,一个斯文的眼镜儿,说是家属,其实更像是里头那个大人物的下属,在这家北市最好私立医院干了这么多年,什么权贵都打过交道了,但这一堆人,还真不太一样,不像是领钱办事的那种,是真心疼着急里头那个病人。

“不是玫瑰,不要当玫瑰,是月季,我是月季……”

“什么?”温励驰脑袋嗡鸣,蹲在病床边,手紧紧攥着段顺滚烫的手,今年是个大寒冬,才在室外稍微待一会儿,他连眉毛都几乎染上了冰霜,那么凉,可他丝毫感觉都没有,眼里心里都只剩下了面前的人。

段顺面色通红,皱着两道细长的眉,一直在不停地说胡话。

温励驰凑过去努力地听,听明白了以后,心尖狠狠颤抖了一下。

“什么月季,什么玫瑰?”他眼睛赤红着把段顺的手抵在自己的唇边,小声地说:“你是岩蔷薇啊,不屈不挠、裂岩破土的岩蔷薇。宝宝,听到了就答我一句好不好,振作一点,勇敢一点,好起来,看看我……”

他几乎是祈求了,段顺的手却软得跟脱力了似的,不给他任何回应,因发热而殷红的嘴唇不断地翕张,眉眼皱得展不开,像正在忍耐着巨大的痛苦。

这样锥心的对话,发生在一对这么年轻的有情人身上,实在太残忍了,为段顺做心电图的护士不落忍地提醒了一句:“先生,病人现在是谵妄状态,您跟他说话他听不懂的。”她的声音并不小,但这个即使衣衫狼狈也不掩矜贵的alpha跟没听见似的,依旧红着眼眶死死握着病人的手,说着对方根本听不见的话。

“段叔,我是小驰,嗯,昨晚出了一点小状况,小段顺的手机现在在我这儿。”病房外,走廊上,早晨八点的阳光耀眼却没有温度,温励驰披着一件大衣,脚下趿拉着一双棉拖立在窗前,眯着眼睛跟突然打来电话的段叔交谈。

段顺性命垂危,他不敢有任何隐瞒,但也不能完全照实话说,老人家受不得吓,所以他尽量用了一些较安全的词,“我们现在已经在医院了。嗯,您别着急,他现在生命体征已经稳定了。”

走廊尽头有人提着果篮走来,路过他的时候惊异地打量了他好久。

温励驰不为所动,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肯定糟糕透了,但一整晚,鸡飞狗跳的,又睁大眼睛陪了一晚上床,他哪有时间收拾仪容仪表,就连罩在外头这件大衣都是萌小龙借他穿的,“火车晚点了?别,走高速太慢了,我帮您订张最近的机票,现在就派人接您去机场,您千万别乱走,就在火车站等着。嗯,都好,小球不知道,可能现在还没起床呢……”

挂掉电话,温励驰揉着眉心返回了病房。

段顺睡着了似的躺在床上,假如不是脸上那张刺眼的吸氧面罩,就跟每天窝在他书房里睡着的模样没有差别。

他在床边坐下,像昨晚一整夜做的那样,把手先放到自己胸口捂热,然后伸进被子里和段顺十指相握。

从昨晚段顺突然开始说梦话,到他发现段顺发高热,联系医院,然后急唤陈叔发动那架他有时去国外出急差才会用的直升机,再到今早,短短七个小时,简直跟掉进了一场噩梦一样。

温励驰觉得他已经在接受了,从他和段顺决定顺其自然那天,他就有了心理准备,段顺就如同一座危房,每天坏掉一点点,他知道早晚会有那么一天,自己会亲眼目睹这栋屋子的坍塌。

他每天都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每个早上起来,看到段顺在自己怀里安然睡着,他都会向上天感恩一次。

他努力把这场厄运当做一场梦,像梦见段顺亲吻他那样去梦。人会有美梦,当然就会做噩梦,他都清楚都服从。

但不能这么快,不能。

他以为自己足够坚强,至少比段顺坚强,但当第一片碎裂的瓦砾真的砸到头顶,看到段顺痛苦地躺在一堆仪器里,而他站在一边无能为力,他才知道他接受不了,他永远会因为看到段顺痛而痛,从前没发现自己爱段顺的时候他就痛,如今越爱越痛。

假如这世界上真有所谓的命,如果真有应愿的神佛,温励驰想他甚至即刻就会动身,一步一叩首,叩到长生天的脚下,割头相替都甘之如饴,只求段顺能得那么一天、一分钟的展眉和健康。

只是那样的地方在哪里呢。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吧,医生查完房后,段顺终于醒了,其实昨晚断断续续地,他也醒过几次,只是时间都不长,几分钟不到就又睡了过去。

“宝宝。”温励驰的嘴唇轻轻颤抖了一下,慢慢趴过去,把脑袋凑到段顺上方,轻声问:“舒服点了吗,点头,或者摇摇头就行,不用作声,啊。”

段顺的眼皮微启,视线一直跟着他,听他问完,几秒钟后,迟钝地点了点头。

温励驰于是就笑了,满是血丝的眼里闪出泪花,虚虚地将整个身体罩在了段顺身上,像一个拥抱,“你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没多会儿,大屋那边,温姨打来了电话,说小球醒了,看他们俩都不在家,可能是也预料到了什么,哭着闹着一定要找他们。

温励驰没什么表示,这儿正乱着呢,哪有空管一个孩子,就说让他哭会儿吧,哭累了睡着了就弄回房间去。

温姨在那边短暂地沉默了一下,应了一声“好”,可马上,声音有些颤抖的,突兀地问了句,能来看看小段顺吗。

温励驰顿了顿,并没立马作答,而是朝段顺看了眼。

他们家来医院的人已经够多了,他陪床,周少言萌小龙,一个刚给段顺拿药回来,一个回大屋取他和段顺的衣物,再一个段叔,也在路上了。人太多了,对段顺的休养没什么好处。

欲言又止的一道目光,段顺好像看懂了,轻轻朝他眨了一下眼。

那是同意的意思。

温励驰心神一摇,注视了他一会儿,半晌,没有任何意见地,转头立马低声答应了电话那头,说等会儿就打个电话给萌小龙,让他顺道把他们俩捎过来。

挂完电话,温励驰假装喝水,拿起矿泉水,背过身面无表情地仰起头,其实也没喝,就是瞪着通红的眼睛盯了一会儿天花板。

段顺很喜欢瞒着,做的检查,吃的药,总是遮遮掩掩不愿意让别人瞧见,就跟捂一个疮疤一样。可今天,在意他的亲人和朋友们,想来看他的,有一个算一个,他竟然都想见一见了。

这简直像一场告别。

没多会儿,南边的人打来电话说已经接到了段叔,最近一趟的航班在一个半小时以后,大概会在下午一点抵达北市。

接完一个电话还有一个,萌小龙无奈地求助他,说到了医院门口了,小球突然哭闹起来,不敢进来,说要爸爸哥哥来接。

温励驰开的扩音,小球的哭声一传过来,他立马转头看了眼段顺,醒了十多分钟的神,段顺已经能完整连续地讲话了,手指头在他手心抠了抠,小声说了句:“去吧,我没事。”

温励驰摸了摸他的头发,点了头。

这个病房是个套间,温励驰到外间把怀里抱着个药袋子,躺沙发上打盹的周少言轻声喊了起来,请他看顾一会儿小段顺。

周少言闻声马上起身朝里间走去,温励驰该出门才对,脚步搁了搁,却转身也跟着进去了。

进去也不做声,拿棉签沾水给段顺润了润嘴唇,又帮他把床摇高一点坐起来,忙活半天,再三确认段顺状态还不错,周少言开始催了,才裹好大衣出了门。

走到楼下门诊大厅的时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温励驰看见了一个熟人,唐连,手里提着一袋药,走路仍有些一瘸一拐,裤脚挽着,脚上那几块大夹板已经没了,可能今天就是来拆夹板的。

下意识的,温励驰攥了攥拳,眼里升腾起一股危险的怒意。

他想教训唐连真的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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