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理解多难呢,那么多恋人都同床异梦。
就连他们,他有多爱温励驰,温励驰就有多爱他,可即使如此,他们是那样紧紧贴着彼此的心,一路那样小心翼翼地呵护彼此,如此如此,也是直到今天才终于用同一个心跳搏动。
仅仅几天前,他们还在用毫无章法的爱在爱对方,他知道温励驰因爱他而陷入愈来愈深的自苦和折磨中,温励驰也知道他其实是在咬牙忍受病痛,他们都心知肚明,可却都默契地不去阻挠对方的坚持。
那是他们爱一个人的方式。
可越爱,越小心,却反而越避免不了使对方伤心,越被对方不知所措的爱意刺痛到落泪。
但现在,从他松口的这一瞬间起,再也没有勉强的挽留、无望的等死、和任何带着刺痛的爱了。
他从温励驰的眼泪里终于获得了温励驰一直想赋予他的勇敢,正如温励驰在车站的冬夜含泪懂得他放弃生命的决绝胆怯。
他们都颤抖着松了手,不再去拽那根命运的线,可退步以后,生命广阔的海浪反而为他们分出了一条通天大道。
只要他敢踏上去,虽然周围是汹涌巨浪,脚下是尖锐石块……
温励驰给他掖好被子,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段顺闭上眼承受这份温柔,汲取力量似的紧紧攥了一把温励驰的手……
温励驰曾甩开膀子指着手下一批人说,都不敢,都不敢干这行做什么!机遇他妈的往往就是与风险纠缠不清……
只要他敢。
命到底是什么呢?
睁开眼,段顺平静地想:命就是一道坎,人人都有坎,他气喘吁吁筋疲力尽也绕不开,那就说明他该去挑战去踏碎,死还是活,那都不重要,最重要的,他得去拼一把,无论如何,为自己努力一回,什么都做不成也好,至少得去比一个中指,大喊一声去你妈的。
他对自己说:我敢,我当然敢。
第77章
温励驰狂奔在去电梯口的路上,珠宝店的人正乘着电梯上来,带着他昨天从公司出来以后临时去订做的戒指。
真的是突然起意的事情,昨天从停车场出来,透过车窗看到对面大厦上的珠宝广告,他突然就想订一对婚戒。
段顺并不愿意把他们的关系公开,所以那枚戒指他根本不知道能不能顺利戴到那只漂亮的手上去,但他就是去了,还是跑着去的。
他又做了十九岁那年一样冲动的事,狂风大作,西装革履地奔跑到珠宝店,那年是表,昨天是戒指,他很急,却依然挑选得细心,他知道段顺会珍藏一生,像爱惜那块走不准的表一样。
或许真是冥冥之中注定吧,注定他昨天鬼使神差订了那两只对戒,注定他今天要求婚,要结——不,不能这么绝对,并不一定会发生,但可能性很大就是了。
他或许要于今天结婚。
是的,结婚。
南边突然降雪,所有航班无限期延长,段叔最后还是转了高速。
温励驰知道段叔一定会星夜赶路,但再快,抵达医院也得半夜了。而手术方案已经敲定,所有医生已经就位,段顺也已经转院到研究基地,就等家属签字落笔,然后就可以开台。
段顺只有段叔一个直系亲属,但在等待的过程中,病情却是瞬息万变的,所以他思虑过后,决定准备一个plan B以备不时之需。
当然,plan B只是一个契机,实话是他早就想这么干了,没有这场突发事件他也是要求婚的,没有任何借口,他就是一定要把人娶到自己家户口本上才能完完全全放下心。
今天的时机并不好,如若不是时间催人,他也不愿意挑这么个时候,太仓促,也挺没排面,配不上段顺,但也不会有更好的时机了。
关于手术,他并不是没有最坏的心理准备,假使结果不理想,日后要立碑,他得提前拥有在段顺的名字旁边篆刻自己名字的资格,他需要这个名分,往后年年岁岁,世事变迁,他想要有一个角落堂堂正正刻下过他们相爱的痕迹。
求婚的事他只瞒着段顺。
周少言一直知道他有此计划,萌小龙是刚刚转院途中他叮嘱周少言去办事的时候允许告知的,温青莲和小球也是刚刚得知,各自震惊地在他身上锤了好几下。
他姑是泄愤,为他瞒了这么久,他弟是纯粹为“求婚”这件事兴奋,吱哇乱叫说要去告诉爸爸这个好消息,被他拎回来以后不高兴,拿小拳头擂了他手臂两下。一老一少的悲喜并不相通,哭累了笑累了被一起送到了去空着的病房休息。
甚至千里之外的段叔也知道了,行动前,他特地去问的。
段叔从小看着他长大,即使不是段顺的父亲,作为他很重要的一位长辈,也该知道这件事儿。
按理来说他们应该叙叙旧,早上那通电话太过匆忙没来得及,第二次该周到些了,然而还是没有寒暄,他像一个毛头小子,电话一接通,急哄哄地就表明了来意。
电话那头还没说话,先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冲击。
确实也是难以接受吧,这两天,这个老人承受了太多的压力。
温励驰明白,所以说完以后并没有急着要一个答案,他很安静地在等,用绝对谦恭的态度。
虽然段叔同不同意他都势在必行,但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可以得到所有的祝福。
良久,段叔开了口,没有表明具体态度,只说你们自己的事情,你们自己决定。
这意思,不反对不就是支持,支持不就是祝福!
温励驰捏紧了手机,低声说了谢谢,一句还不够,他反复说了很多句,最后段叔都烦了,咳了两声,先挂了电话。
电话一挂断,他立刻着手准备起来。
民政局的工作人员携带着工具在路上,高律师的法务团队也在路上,甚至,就连证婚人,家族里和他关系最亲近的大伯父也已在来的路上了。
他没有时间准备太好的环境,但所有环节,该给段顺的仪式至少一个也没缺。
拿到戒指以后,温励驰又往回赶,楼梯口,迎面和周少言碰上了。他边问人都到了吗,边大步往病房赶,萌小龙从大屋给他带来了正装和皮鞋,他抽空换了衣服,不用趿拉着拖鞋,走路简直是脚下带风。
周少言努力跟上他的脚步,像以往每次汇报工作那样严肃,语气里还隐隐带着兴奋:“法务已经就位,民政局工作人员也已经就位,温伯伯行动不便坐着轮椅来的,但我看了路况,通行无阻,萌小龙已经去迎接了,十分钟内肯定能到病房。”
“好。”温励驰眼底带笑,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