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转身离开。
穿过回廊曲亭,避过古旧青石板路上坑坑洼洼的小水坑,他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打电话,绕了一圈后,却发现自己竟然走出庭院,直接到了大门。
当初分家时,他大伯得到的家产多,于是祖父把祖宅留给了他爸,现下这座屋,是他大伯自立门户后的宅子。一家人审美类似,但同样是园林,格局可大有不同,温励驰只有过年拜年才偶尔来,来了也只在会客厅略坐坐,或者餐厅吃饭,并不太熟悉路。
皱起眉,温励驰在原路返回和从走大门之间选了选,不管走哪条,总之已经偏离了他本来的目的地。
他想,干脆先回灵堂,找个人带他去房间。打定主意,他继续往前走,快到闸门了,保安认得他,快步从保安亭里下来给他问好开门。
他点点头,迈步往里头走,没几步,瞥见斜前方不远处,正对着大堂的一处假山亭台里,并肩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其中矮的那个,一头长发,戴顶黑色毛线帽,捂得严严实实,像个女孩儿。
那两人站得极隐蔽,像不愿意被任何人发现。温励驰往前走几步,微微仰头,从假山的侧边眯起眼睛仔细认了认。
他心里其实有了猜想,可金桥为什么要偷偷来呢?从前每次出现,他哪次不是大张旗鼓的?是因为上次的事儿?唐连求婚那天,他把人骂走以后金桥再也没在他面前露过脸,拜年都只给他发了个消息,他没想把人吓成这样的,偶尔想起来,感到愧疚,总琢磨着把人喊来家里吃个便饭,只是一直没空。
身边那个男人又是谁?唐连?唐连没那么高大,而且应该也不敢再来招惹他身边的人。
正琢磨呢,金桥身旁的人微微扭过来一点脸,带着点安慰的神色,低声跟金桥说了句什么。
温励驰一瞬间认出了那张脸。
他的瞳孔不可置信地缩了缩,像大白天见了鬼。如果法院出具的死亡证明书不能作假的话,那他之所以能见着那个人,只能真是见鬼了!
温励驰咬了咬牙,额头鼓起几根青筋,他有很多疑问,很多不确定。唯一能确定的,是自己他妈的被耍了!
攥紧拳头,他朝上头两个挨得很近的人怒吼了一声:“金杉!金桥!你们俩兄弟给我滚下来!”
第82章
“抱歉,我没听清,你说你现在……在尼泊尔当导游?”露天停车场,七座奔驰商务车,温励驰架着二郎腿坐在航空座椅内,似笑非笑盯着坐他对面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就是不敢直视他的两兄弟,“倒卖管制武械药品,做假账,伪造死亡证明……你费尽心机假死逃出美利坚,然后告诉我你现在在干导游,这次偷渡入境是想把你弟弟带去一起发展旅游业,你他妈拿我当二百五啊!”
温励驰把二郎腿放了下来,双拳紧攥,蓄势待发。
“励驰哥,你等会儿,别生气……”眼看下一秒他哥英俊的脸蛋就要挨揍了,金桥颤颤巍巍地举起细嫩的小手,像阻止,更像投降,“别怪我哥,都是我,怪我那时候非陪朋友去见E-pals,我没想到那酒吧是个黑据点,我怕我朋友被骗嘛……”
“你给我闭嘴!”温励驰很少有这种被人耍得团团转的经历,尤其还是被他最信任的兄弟,他一想到他妈的他曾经真心掉的那几滴眼泪,就忍不住见谁骂谁,“当然怪你!什么地方你都敢去,你以为你是在国内吗,大晚上随你醉生梦死倒哪片臭水沟都没人管?”他的眼神刀片似的往金桥身上扎,“我以前只知道你蠢,没想到你可以一而再而三的蠢,原来你不是第一次干这种蠢事了,坑完你哥还不够,回国了还要坑我一遍!我还没来得及跟你算这笔账,你到底还要为你的强出头和多管闲事惹出多少是非?”
金桥吓得大气不敢出,低着头,老老实实地,不敢作声。
“励驰!”一直默不作声窝在角落里的金杉动了,黑色大衣下宽阔强壮的背挺起来,抬起一张硬朗的俊脸,目光幽深,有种从血海里淬过的冷硬,几年前的倨傲和意气风发,哪还有影儿,“别批评小桥,是我的主意,我不让小桥告诉你的。”
看他终于躁动,温励驰冷哼一声,他是故意骂的,金杉太宠金桥,让他弟弟受委屈,比让他死了还难受。
他拿食指把两个人逐个点了点,“一个窝出不了两种鸟,你们俩兄弟没一个好东西,别在我这比烂。我就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要不是被我看见了,你们俩打算就这么偷偷瞧我一眼然后远走高飞是吧?”温励驰的目光缓缓移到金杉脸上,边说,不自觉用高定皮鞋狠狠碾了一下车里垫的羊毛地毯,像碾谁的手,“金桥是你交到我手上的,他不见了,你觉得我会做什么,我难道不会找他?难道找不到他?”
“小桥做了错事,差点害了你爱人,我以为你再也不想见到他。”金杉的目光有些歉意,“没想偷偷走,离开之前肯定会告诉你。”
这是默认他不会在意金桥的死活了。温励驰冷冷吐了口气:“我谢谢你还记得要通知我。”
告诉和通知,意味可完全不一样,金杉垂下眼眸。
温励驰看他那三棒子打不出个屁的死样子就来火,这不是金杉,这是个废物,他温励驰的兄弟里没有哪号人物是这熊样。
曾经的金杉,是严谨到连头发丝儿和表针都一丝不苟的天之骄子,随便往哪儿一站,都是志得意满的高傲精英范儿,可现在,全身骨头像是被打断了重新拼过一遍,颓唐,懒散,像个专勾搭好色富人的流氓。
他颇嫌弃地皱眉,“你到底惹上了什么人,”突然,目光严肃起来,声音不自觉压低,“有没有……人命官司?”
金杉沉声否认,他又追问:“那你怕什么?真去了尼泊尔,靠什么为生?”
那气势,节节迫近,审讯似的,真够吓人,金桥咽了口口水,掩在宽大毛线帽里的脸扭向他哥,递过去一道担忧的目光,巴掌大的脸蛋上,没有任何妆饰,却还是惊心动魄的美丽。
金杉静静瞧他一眼,给了个安抚的眼神,抱胸往后一靠,像个无赖的咸鱼,“老弟,别想得那么复杂,我没犯法,这个我拍胸膛跟你保证!”至少没犯国内的法,金杉诚恳至极,一五一十,有问必答,“真在尼泊尔……”
话还没说完,温励驰警告:“别再拿什么狗屁导游敷衍我,你不记得你曾经是谁,我记得。”
金杉一时无言,几年不见,温励驰别的都有了长进,就这脾气,还是那副驴样子。温励驰说到曾经,他的眼底闪过一丝自嘲,张嘴却是:“开了个旅行社,单人旅游一天五千卢比,跟团每人两万卢比,四天三夜,包食宿车旅翻译……”
温励驰的目光渐渐失望。
他完全是在逼供了,金杉摆明了不要说,不想说,或许是不想把他牵扯进去,也或许是真犯了法,诓他呢。alpha了解alpha,有时候越是无畏,反而代表事情越难以收拾。
说他自负也好,什么都好,温励驰是愿意帮忙的,金桥这么个大麻烦他都一力接收了,不怕再多点,何况金杉在他最艰难的那几年对他真的助益良多。
他以为至少能恐吓出什么真东西,但他怎么忘了呢,金杉最擅长博弈,怎么会被随便几句话牵着鼻子走。
两个alpha用眼神交锋,半晌,金杉先败下阵来,换了个收敛的姿势,有点避其锋芒的意思,叹口气,另起一个话题:“听说你结婚了,小段顺是吧,我记得小时候你常带他出门玩儿,我跟他还打过几场球。没来得及到场,恭喜你们。假如你们要来度蜜月,我一定热情接待,但我想,你大概不会愿意选择那儿,当地旅游业的服务素质说实话还有待提高。”
提到小段顺,温励驰杀神似的气场稍微柔和了一点。
他眯起眼睛,用审视的目光在金杉脸上打量一遍,金杉的脖子上有几道甲痕,锁骨边上还有几个淤青的不规则牙印,打架不至于往这种犄角旮旯里打,没杀伤力,更像是被人发脾气挠的,咬的。
他身上也经常有。可金杉?落魄成这幅模样了还有情人愿意跟着他呢?
金杉面不改色地拉了拉衣领,“我保证,能告诉你的,我毫无保留全告诉你了,其他的,我不会害你,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
从他身上是撬不出真话了,温励驰又去看金桥,这小子大概是真在演戏上下了点苦功夫,他扫过去时还畏畏缩缩,瞧了一眼金杉后,立马学着调整了表情,做出一副“我有难处,但搞得定”的表情,嗫嚅:“励驰哥,我哥说得对,你别问了。”
好,有人撑腰就是牛气,话都敢大声讲了。
嘴长在人家身上,逼出来也不会是真话,温励驰盯着金桥看了一会儿,有种肉包子打狗的心情,怒极反笑,“你当我爱问爱管!要走,都给我走,当我这几年白费心血。怎么入的境,就怎么出去,好走不送。”
啪一声,是中控锁解开的声音。
金桥面有苦色地和他哥对视一眼,那意思,是不想这么不愉快结束。金杉叹口气,提点:“你不是一直闹着说想看看小段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