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酒量好,怎么灌都不会醉,喝到满桌子宾客都趴下了,这才晃晃悠悠站起来,眸子漾着水色:“回、回家!”
小厮作势欲扶,被挣脱开,裴宣站在冷风中醒醒酒意,着手整敛衣衫,拒了宋家热情的留客之意,和崔缇连夜回到素水别苑。
西京有名的‘病西子’总算嫁出去了,成了有夫之妇,崔缇仍觉得怪异,仿佛不知哪里出现问题,这人忽然变了。
变得和善可亲。
和她以前认识的窦清月完全不同。
马车骨碌碌驶在平直的长街,好友成亲,裴宣是打心眼里为他感到高兴,一高兴,肚子里装满了酒,脸颊泛红,全凭世人的先入为主和裴宣本人儒雅挺拔的气质、显赫的家世撑着,那染了桃花色温的女儿态才算遮掩过去。
对着外人她不显山不露水,对着崔缇,裴宣放软身段躺到她怀里,哪怕穿着广袖儒服,也能一眼看出这是货真价实的女郎。
崔缇掌心摩挲她发烫的脸蛋儿:“要不要睡会?”
千杯不醉的裴郎君今晚却是醉了,眼睛迷蒙,醉意迟迟:“我问子真,究竟喜欢表妹哪点,你猜他是如何说的?”
各花入各眼,崔缇‘看’窦清月是哪哪觉得不好,奈何有人喜欢,她也感到好奇:“如何说的?”
裴宣懒散地汲取她怀里的温度,周身放松:“他说第一眼见,喜欢的是窦小姐的脸,待再相处,则钟意她温柔如水的性情。”
“温柔如水?”
崔缇惊了。
据她所知,窦清月的温柔如水全给了行光,所以说,这位表小姐是真的转性了?
“娘子。”裴宣痴看她:“表妹的心已经不再放在我这了,你可以释怀了。”
“你哪只眼睛看我耿耿于怀了?”
裴宣猫在她胸前轻笑,崔缇被她笑得脸红,别扭稍倾,索性大度起来:“好啦,我晓得了。”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好的留下来,坏的都忘记,若窦清月肯好好做人、珍惜当下所有的,她愿意为了裴家不与之为敌。
越和裴宣相处,得到的爱越多,她心胸越开阔。
前提是窦清月不要来惹她。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何况人呢?
她顾自想着心事,裴宣慢慢在她怀里睡沉,崔缇亲亲她眉心,柔声吩咐车夫赶车再稳些。
“少夫人。”
“见过少夫人。”
一入别苑大门,婢子们规规矩矩行礼。
才刚到家,外面就下起暴雨,豆大的雨珠噼里啪啦砸下,空中多了泥土的淡腥味。
“小声点,不要吵醒她。”
崔缇不放心地嘱咐。
婢子们见过她与郎君的夫妻情深,捂着嘴低头小声偷笑。
她们笑她们的,崔缇脾气好,从不苛待下人,更不爱无事耍少夫人的威风,也因此颇得别苑下人敬重。
号钟绕梁小心搀扶裴宣回房,白棠在后头护着崔缇,外面雨势极大,仿佛天破了一个大窟窿,水哗哗往下倾倒。
“你们先出去罢。”
“是,少夫人。”
崔缇歪头:“棠棠,你也出去罢。”
白棠拧干浸了水的帕子交给她,心知少夫人不愿旁人多看一看醉酒的郎君。
她为这有趣的占有欲和强烈的醋意感到欣慰。
从前崔缇什么样,现在又什么样,甚至可以说遇见裴宣,那个委屈住在南院破瓦房的盲女才算真正活了过来。
不再是一成不变、得过且过的温顺。
有了在意的,想永远霸占的珍宝和梦想。
白棠从善如流地退出去,临走不忘掩好门。
狂风骤雨被挡在这扇门外,内室温馨静谧,崔缇捏着湿帕子为裴宣擦脸,指尖触及到那细腻温滑的脸蛋儿,有些走神。
“行光……”
裴宣睡得昏蒙蒙的,被窗外大作的风雨吵醒,睡眼惺忪,她的衣冠被除去,长发铺散开,里衣的领子微微敞着,映出精致的锁骨。
乌黑秀发,冰肌玉骨,美人横陈,下意识握住崔缇白得能看到青色血管的手腕。
崔缇眨眨眼,心跳如雷,雷声震动,动静快要赶上门外的声势。
她微抿唇:“你醒了?”
裴宣反应比素日迟了些,她这样子分外可爱,崔缇克制着心动:“行光,我帮你擦擦身子。”
这话很好懂。
躺在床上的文雅酒鬼乖巧地松开手,闭了眼,或许感觉到热,扯了扯松散的衣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