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2 / 2)

裴宣心生不悦,和陛下起了别扭,接连七日称病不上朝,谁来劝都无济于事。

借此机会,佞臣侯诛与奸臣向擒争先在陛下面前大进谗言,翌日,宋子真气冲冲登裴家门,进门止不住嚷嚷,臭骂侯、向之流实乃国之蠹虫!

“行光,你怎么就不急!我都要替你急死了!”

“不急。”

裴宣咳嗽两声:“你先坐。”

宋子真纳闷道:“你这身子骨太弱了,病怎么还没好?嗐,要我说,这官不当也罢!受这鸟气!自打老相爷和一众老臣致仕回乡,朝堂就换了一批人,咱们这位陛下……”

“子真,小心祸从口出。”

“呵!我就是心里不舒坦!不止我不舒坦,郑无羁那东西,心里也憋着火呢!”

他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刚要为友人斟酒,想到崔缇不准他怂恿裴宣喝酒,讪讪收手,转而拎起茶壶,撇撇嘴:“陛下这是熬鹰呢!没个处理就放任奸佞横行?他这样对得起老相爷吗?对得起先皇吗?对得起咱们苦读多年、一心报效吗?”

他心有怨气已久,裴宣含笑饮茶:“再看,再看。”

“看什么?”

“看先帝的眼光,和你我的运气。”

君王能辅则辅,辅不了,她就不做这官,珍惜一下小命,多陪陪她的缇缇。

人间运途,自有它当行的轨迹。

这一‘看’,看到了太阳东升西落,看到由春入夏。

灵机山搭起九丈高的拜相台。

文臣们开心的程度好比过节,宋子真整敛朝服推推裴宣:“行光,到你出场了!”

奉平七年,大昭皇帝亲自扶裴宣登拜相台,享群臣恭贺,并斩侯、向二贼,以示为君贤明之心。

“跪——”

“起——”

风起云涌,大任扛于肩,裴宣终究没做成闲云野鹤。

同年同月,崔缇一品诰命的旨意下来,裴家彻底被绑在皇室这条大船。

而裴宣的一生如流星闪过,耀眼而短暂。为官十数载,得尽君民真心,为相的这十年,更是开运河,修水路,广兴文试,奠定大昭五百年文运昌隆的根基。

时人提到这位裴相,万般夸赞,唯有一憾——有妻而无后。

奉平十七年,冬,三十五岁的裴宣与帝王讨要两道免死金牌快马加鞭送往陵城。

腊月,裴宣病逝,其妻殉情。

千里之外,陵城,大雪纷飞,裴夫人自梦中惊醒:“宣儿!宣儿?!”

致仕的老裴相前后脚的功夫也从梦里睁开眼,登时老泪纵横:“女儿,我的女儿……”

门外有人声响起:“老爷,夫人,郎君派人送信来了!”

裴夫人豁然下床。

一封家书,谢数载爹娘恩情。

两块免死金牌,免二老余生祸患。

裴宣的安排不可谓不妥善,她死之日,多年‘无后’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行光一生磊落,独一事欺瞒诸位……”

这是一道罪己书。

更细细道出她与妻子的多年情深。

西京大街小巷满了悲哭——“裴相啊!”

百姓追悼她,君臣缅怀她。

宋子真鬓边生着几根白发,很没形象地跪坐灵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行光,你骗得我们好惨,你是女儿身,我还整日取笑你生不出孩子,你这不是坑我么?我可真是要哭死了,年纪轻轻你就去了,以后我和无羁找谁拼酒啊,你害惨我们了。”

“行光,你不要听他的屁话,宋子真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咱们不理他。不过你是女子,我们和你称兄道弟多年竟一点苗头都没发现……”

郑无羁抹了把泪,哽咽道:“其实也不是一点苗头都没发现罢,每每我们起疑就又被你装过去了。你说你一个女子,文采过人,酒量也过人,是到底还是我们眼瘸,目光短浅,不识真人。”

“是你自个眼瘸,不要带上我。”宋子真哭哭啼啼:“其实我早就怀疑你不是男人了,哪有男人长成你这样的?以前是相爷官大,没人敢说,后来你灵机山拜相,就更没人敢提了。以前有人议论你,我还偷偷和人打了一架,嗐!”

追忆过往,他心里难受:“最可笑的是,我还巴巴等着和你做亲家……”

“小姐啊!”

白棠披麻戴孝地也在那哭。

号钟、绕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够半个时辰身子撑不住撅了过去。

赶在女儿、儿媳同葬之日,远在陵城的裴老相爷和裴夫人风尘仆仆赶回,见着女儿的墓碑,撕心裂肺的痛楚袭来,忽感一道灵光滋润心田,那悲伤顷刻就散了。

“莫要再哭了,宣儿和缇缇是去天上做神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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