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对方情绪不大好,周思然这人虽浑,但不至于没眼色到惹一只鬼不痛快。这小鬼之前说自己死的时候刚及冠,那比他小了两岁,周思然莫名有种多了个弟弟的感觉。
“那你可读过书?会写字吗?”
小鬼摇头。
纨绔周思然打小厌恶读书,学也学不过其他人,如今遇上个不会读书写字的小鬼,他那点显摆的心思就冒出了头,兴奋道:“那待会儿我教你?”
小鬼显然很高兴,惊喜地站起来转过了身。
这可把刚探出头的周思然吓得够呛,唯恐自己身子被这小鬼看了去,本想第一时间躲回水里,谁知脚下一滑,他整个人都狼狈地栽了进去,还呛了几口水……
夜里,两人一同坐在卧房的灯下,周思然拿出一本崭新的《诗经》,铺开本不打算用的宣纸,又研好墨,大笔一挥在纸上抄了一首。
周思然把纸张拿起,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小鬼念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小鬼一双大眼睛满满都是迷茫,“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
周思然正准备显摆一番,随即才发现自己这么多年不学无术,即便知道这诗是什么意思,却也不会用最文雅的话术教给别人。
这还是周思然头一回后悔没有跟着先生好好念书。
“就是想和心爱的人一起老死的意思。”
这解释虽然少了点美感,但确实简单明了,小鬼眼睛都亮了起来,“你真厉害,就是……”
小鬼说到一半立即合上了嘴,但他太单纯,即便做了鬼,面上的神情也暴露了他心里所想的一切。
周思然眯着眼睛问道:“就是什么?”
“就是……字有些丑。”小鬼搅着手指,小声说道。
这清晖园里有不少读书人临摹的诗词文赋,小鬼虽看不懂,但这些年也看得出字形的美丑。
看小鬼怯怯地眨巴着眼睛,既无辜又真诚,真诚得让周思然又羞又怒,他“哼”了一声,扔下笔墨和宣纸,爬上床背对着小鬼,生了一晚上闷气。
小鬼就这么在他床边坐了一夜,时不时用手指戳戳他的背,可周思然依旧不肯回身。
这些年有许多人来清晖园暂住过,小鬼自己孤零零的太久,其实很想和他们玩,但每回费尽气力弄出动静,那些人都会求来一些符咒和法器,弄得他很痛。
周思然还是第一个能看到他,不会弄痛他,还教他读书的人,他很喜欢周思然,不想对方也不理他然后跑掉。
“哥哥,我错了。”
小鬼拽着周思然宽大的袖子,可怜巴巴地晃了晃,“你再教我读书吧,我一定乖,不惹你生气。”
*
此刻侧躺在片场道具床上的宋召,觉得接这部戏简直就是煎熬。
当乖巧可爱的叶梨梨同志,拽着你的袖子,乖乖地喊你“哥哥”,还保证自己一定会乖。
这谁能把持得住?反正宋召不能。
片场其他工作人员也表示不能,不少女孩子已经捂着小心脏开始盘算用什么颜色的麻袋拐走叶黎了。
因为《诡谈》的每个故事都不长,所以主角之间的日常生活需要集中拍摄,等到播出的时候可以用快镜头的方式直接剪辑出来。
从那之后,“周思然”和“可爱鬼”相处得颇为和谐。
“周思然”痛定思痛,开始陪着“可爱鬼”一起练字,但“可爱鬼”虽然能触碰到“周思然”接触过的东西,却无法留下痕迹,也就导致“可爱鬼”埋头写了大半天,最后字迹只显现了不到一刻钟,就悉数消失。
把好好一只鬼急得都要哭了。
这鬼太过乖顺可爱,“周思然”见不得他哭,饰演“周思然”的宋召更见不得,要不是职业素养过硬,他都想捧着叶黎的脸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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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里的周思然急得团团转,他思索了大半天,总算想出了一个法子——烧给他。
“真的能烧到你手里吗?”
第二天正午,正是盛极必衰的时分,周思然抱着笔墨纸砚、一本《诗经》和一沓宣纸,犹豫道:“可别烧到了别家鬼手里,万一那鬼还是个女子,看到我烧的《诗经》,以为我想和她来一段阴阳情缘,那我上哪哭去?”
“你想好多。”小鬼歪了歪脑袋,“只要你烧的时候想的是我,就不会错烧给别人。”
最后周思然是当着小鬼的面烧的,见东西真到了对方手里,他便彻底放心了。
在那之后,周纨绔就开始时不时烧点东西给他玩,什么蹴鞠、话本,甚至是春宫图都烧过一本,把小鬼羞得一整晚没说话。
周思然被家中长辈送到这儿,虽然是说思过,但还不至于让他饿死,镇上有家酒楼,受了他家的打点,每日一到饭点就会送来吃食。
有一回小鬼实在是馋了,戳着周思然的手背问他:“哥哥,可以烧块糕点给我尝尝吗?”
周思然没有弟弟妹妹,这小鬼还是第一个叫他“哥哥”的人,他格外爱听,每回小鬼有事求他,只要叫一声“哥哥”,那周思然准能答应。
就这样,周纨绔开始了每日给鬼送饭的活儿。
终于有一天,在他将吃食一一摆好,准备供给小鬼的时候,周思然终于察觉到了哪里不对劲儿,他抱臂看着桌对面的小鬼,愣是气笑了:
“敢情我是来这里供小祖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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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了戏,叶黎一卸完妆就匆匆回酒店了,之所以这么着急,是因为他的准·经纪人要和他视频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