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鬼抿了抿唇，没搭话。
其实他真的很弱，骨灰又在清晖园内，现在走远了，就更弱了。
眼下是镇上最热闹的时节，满街的活人气息冲得他很难受，但他真的太喜欢喧嚣的人间了，他害怕自己把实话说出来，就会被周思然送回去。错过了今天，往后他可能再也不会有这么美好的除夕夜了。
周思然给他买了一盏花灯，说待会儿回到清晖园，就烧给他玩。而当他们路过一个寺庙的时候，周思然发现里头依旧热闹得很，不由惊奇：“佛祖在除夕夜还干活呢？”
寺庙里香火缭绕，周思然有点心痒痒，说想进去看看，但小鬼摇了摇头，躲在寺庙外的一棵大树下，说就在这儿等他。
周思然无法，只好自己进去了，直到他虔诚地跪在佛像前时，才想起自己那小祖宗是鬼啊，估计也是不想来佛祖的地盘打扰吧？
小鬼就这么孤零零地候在外边，寺庙是他完全不敢踏足的地方，现在光是待在门口，他都觉得浑身很痛。就在他想着要不要再走远一些时，一转身，却撞上了一家子意想不到的人。
这家有四个人，有说有笑地从他眼前走了过去，他们看不见他，那一张张脸上挂着纯粹的欢喜，更像是完全忘记了他。
小鬼就这么怔怔地看着他们走远，不自觉地将自己的袖子越拽越紧，渐渐泛红了眼眶。
*
何九盯着监视器，“给叶黎的眼神特写。”
拍到了满意的画面后，何九又指挥着摄影师，切到了远景。他觉得宋召给叶黎选的这身月白色戏服，算是选对了。
镜头里人声鼎沸，灯火辉煌，那些来往的人群手里都提着花灯，将叶黎月白色的衣服照得仿佛泛起了模糊的光晕，就像一枚月亮落在熙攘的尘世间。远远看着，似鬼却也似仙，独独融入不进热闹的人世，孤独得让人叹息。
剧中，人群开始默契地朝某个方向挪动，宋召饰演的“周思然”也很快就从庙里跑了出来，一把拉住了小鬼的手，就带着他往同一个方向跑去。
尘世喧嚣，一阵风拂面而来，将街边的灯笼荡起了小小的弧度。
这个场景有点眼熟，叶黎记得那时还在隅城，宋召带他夜里逛古城，拉着他奔跑躲避宁瑞的时候，就撞上了跟眼下近乎一样的场景。那时候他还想着一定要用到自己的戏里，现在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叶黎心里十分满足。
他看了看前边牵着他跑的宋召，又看了看地上两人的影子，虽然后期会把他的影子去掉，但此刻他们的影子却在风中不断纠缠又分开，他们的衣摆在风中荡起，在奔跑中缠绕。
深谙象征手法的叶黎，突然觉得眼前这个情形，就像是暗示了“周思然”和“可爱鬼”短暂的相遇，又注定人鬼殊途的宿命。
*
直到周思然停下，小鬼才发现他带着自己来到了一个卖天灯的小摊，而对方在买好天灯后，又拉着他来到已经站了不少人的河岸。
“过年了小祖宗。”周思然高兴道，“有什么愿望？我帮你写上去。”
哪有人让鬼来许愿的？小鬼懵懵地看着他，“你不许愿吗？”
周思然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我刚才已经向佛祖许过愿了，就不贪心了。”
他说着从兜里拿出个东西放在了手心，让小鬼看，“给你求了个平安符，保佑你下辈子一定投个好人家。”
小鬼愣在原处一动不动，他似乎感觉到一股暖意流淌在他作为鬼的冰冷身躯之中，连带着眼眶都开始发热，刚才遇见那一家子人的难过，好像都能在对上周思然赤诚的目光时彻底烟消云散。
他觉得他应该提醒周思然多读点书，毕竟哪有神佛会庇护鬼的？
可是看着那枚平安符，他还是很感动，既然周思然说可以保佑他，那他全然相信。
“我为什么没有在活着的时候遇见你？”小鬼也不知道这话该问谁，可他就是想问。
河岸上已经有不少天灯升了空，周思然听了这话就准备提笔，“行，我就写你这个愿望。”
“哥哥，你还是写自己的愿望吧。”小鬼认真道。有这个平安符，他已经很满足了。
哪知周思然摆了摆手，“没事儿，我家富甲一方，我想要的基本都能花银子解决。”
小鬼：“……”
这个理由确实能说服人，同时也说服了鬼。
周思然大笔一挥，用这段时日练得不错的笔迹在天灯上边写下：
愿周思然的小祖宗，生生世世都能和他相遇。
无数天灯带着尘世的心愿，缓缓飞向天际。而在遥远的另一侧，烟火升空，在夜幕中绽起了艳丽的花火，与这边漫天的天灯相映成趣。
小鬼被周思然牵着站在熙攘的人群里，人间美景悉数落入他们的眼中，他突然觉得，这是他生前至死后，最开心的一天。
*
这场戏最后是以“周思然”背着“可爱鬼”，在漫天的烟火下走回清晖园结尾的。
在下戏后，两人准备回化妆间卸妆，途经一段没人的路，叶黎绕到宋召的身后，双手搭在自家恋人的肩上，又蹦了两下，“哥哥，走不动了。”
宋召笑了起来，他真的特别喜欢叶黎在他面前撒个娇什么的，他微微蹲下身，把自家恋人背了起来，往回走的时候只觉得这一刻平凡却也珍重。
“我们像不像老夫老妻出门遛弯？”宋召说着把人往上颠了颠，“我老伴走到一半喊累，非要我背。”
叶黎把下巴垫在他肩膀上蹭了蹭，“那你愿意背多久？”
宋召：“我说‘一辈子’的话，你会不会觉得我只是为了哄你开心？”
叶黎笑了笑，将手环得更紧了一些。
两人默默地走了一小段路，叶黎突然出声说：“小迪那事儿那没说完呢，你先问问人家忙不忙得过来，要是可以的话，这几个月我当然也得给人家付工资。”
“你跟我分那么清做什么？”宋召叹了口气，“以后我把片酬全部上交，家里的财政大权归你。”
叶黎听得出宋召是真的打算这么做，但他不会答应，他不喜欢把自己的爱人管得太紧。
但眼下氛围正好，他倒是更想顺着宋召的话逗逗对方：“这么自觉的吗？那我一个月给你多少生活费好呢？”
宋召思考了一下，“我家梨梨决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