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男人的男人,都是恶心下流的变态!”
“你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不正常?”
“小川,你听话,你只是病了,我们去医院看病。”
“听话,有病就要治。”
“说啊,”来自地狱的声音蛊惑自己认罪伏法,将他狠狠踩在脚下:“说你知道错了,说你不喜欢他;”
“说了就放你出去。”
我没错。
被无视的施暴者恼羞成怒,狠狠一耳光甩在脸上,巨大红肿的五指印顿时浮现,被打歪的嘴角滴滴答答往下滴血,黑暗浑浊的暴室,被捆在椅子上的男孩摆正身子,冷汗湿透衣衫,眼神里只有倔强的倨傲,每个字都是挑衅:“我……没……错……”
我只是喜欢他。
我没错。
“许迟川?许迟川!”浓雾退散,睁开眼是一脸焦急看着他的瞿淮:“你怎么了?别吓唬我!”
“没,没事,”悄悄抹掉手心的汗,端正坐好:“我没事。”
“小淮,”王栩下了逐客令:“你去办公室等我,我和他单独聊聊。”
“好。”
房间里只剩他和面前的医生,死死抓住椅子掩饰紧张,王栩却没说话,脱掉白大褂收进抽屉,又递给他一张湿巾,语气温和:“擦擦吧,额头有汗。”
“谢谢。”
“要喝什么?”王栩拿出几个漂亮的罐子:“红茶、绿茶还是花茶?或者我给你煮一壶水果茶?”
“红茶就行,谢谢。”
馨香馥芳的透亮红汤有股松香气和桂圆香,许迟川脱口而出:“这是正山小种?”
“是,”王医生微笑看他:“你懂茶?”
那双好不容易亮了点的眸子又暗淡下去:“一点点。”
“那很好,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品茶,我家还有一饼二十年的老白茶,下次见面带一点煮给你喝。”
许迟川放下杯子双手抱肘作出防备和进攻姿态:“我答应了要来,就不会食言,但有些事我想我们应该说清楚;”
“第一,我没病,”
这样咄咄逼人的态度不像刚刚惶恐不安的惊弓之鸟,反而像一只露出爪牙和利刺的小兽:“第二,我是个同性恋,喜欢男人。”
话说出口的那一刻,来自心里最深处的报复快感酣畅淋漓,他等着这个医生撕开表面伪装的教养,露出满口獠牙与嫌恶。
但王栩只是吞下热茶,慢悠悠盖上茶杯,轻飘飘回他一句:“好巧啊,我也是同性恋。”
“什,什么?”
“我说,我也喜欢男人,”面前的医生坦然宣之于口:“有什么不对吗?”
“如果有人说同性恋是错的,那是他本身出了错。”
“愚人用尊严作大氅遮盖愚蠢,他们以为贬低取笑别人是获取优越感的捷径,其实是最跳梁小丑的把戏;”
“小川,你没有错,”医生温吞却坚定地包容眼前男孩的尖利:“你只是喜欢一个人,怎么会有错?”
“别怕,”王栩的声音有种堪比镇定剂的魔力:“这不是看病,也不是治疗,是你自己在找寻一个出口;”
“一个和人分享的出口。”
被安抚的男孩慢慢停止发抖,嘴唇颤动,用力发声,却感觉说话的能力被剥夺,如何努力都不得要领。
“我知道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没关系,我们有大把的时间。”
“那么,”男人姿态放松,语气松快如同老朋友闲聊:“这个故事,是从哪里开始的?”
第4章 初见
在遇见穆时海的第六年,那个在许迟川心底埋了六年,已经旧到发黄的秘密终于得以终见天日。尘光退散,现出第一片枯叶掉落的痕迹,六年里两个人极有默契地守口如瓶,不管是以前的陆淼一还是现在的瞿淮,全都未曾提及。
那是只属于他们的开始,命盘启程轮转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
仲夏八月,江恭依旧酷暑难耐,万里无云的天挂着一颗炙热膨胀的大火球,城市如密封在蒸笼里的一摊面团,高温漫延街道的每个角落,烈焰炙烤滚烫的瓷砖,流浪狗宁愿冒着被棍棒驱逐断腿的风险,也要躺在商场门口偷来一点凉爽,伸出一长截软红的舌头,粗气直喘。
蓝湾小区一户普通住宅的书房,许迟川拿着打满红勾的学习计划表又蹦又跳,脸上两个小酒窝因为激动而抿成一道线,终于做完沈斯静布置的所有任务,不用再每天八点起床背单词背古诗,也不用预习下学期的课程,除了每天必写的书法,再没有任何任务可以束缚他。
冲出房间,许迟川直奔客厅座机,兴冲冲拨电话打给陆淼一:“出来玩儿,小爷自由了!”
“哟,”听筒里传来一道清亮的男声:“快开学了,学霸作业终于写完了?”
“写完了!沙区广场的篮球馆见!”
“行。”
卧室里沈斯静正对着两盆栀子发愁,天气太热枝条叶子全都蔫成菜干儿,许迟川推开门,一颗茸茸探进来,脸颊上两颗小酒窝笑得清甜:“妈,我出去一趟。”
“去吧,下午韩煜表哥要来,中午早点回来。”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