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见那堵消失已久的玻璃墙正慢慢上升,海水四面八方朝他涌来,一波波漫过身体溺进口鼻,咸苦的液体猝不及防呛入气管,挣扎时却发现双腿已被铁索牢牢捆绑束缚,铁链下方两个巨大的铁球正极速下降,呼啸着极速坠落。
连穆时海是什么时候回来都没发现。
“宝贝,”他看见穆时海伸出手紧紧将自己抱住,潮湿的吻从额头一路蔓延到耳边,“我回来了。”
是啊,他回来了,七年时光,少年到男人的蜕变,脸上少了青涩的稚气,眼里也没了藏不住的尖锐,只有吻还一如既往强势凶狠,睁开眼,男人深邃的眉宇无限放大在眼前,手臂越收越紧,像是要将他揉进骨血变成身体的一部分,胸腔的氧气被索取榨干,直到意识模糊才恋恋不舍地松开。
“怎么了?”穆时海摸了摸他头发,黝黑的眼神藏着能溺死人的温柔,“呆呆的。”
翻身半压在他身上,对着脸浅啄好几口:“没关系。”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习惯。”
或许吧,他点点头,或许是。
“晚上学校有没有门禁?”男人蹭了蹭他鼻尖,“不回去,留下好不好?”
“想抱着你睡觉。”
他该说没有,然后点头留下答应,这是七年来每个深夜魂牵梦绕的奢求,应该是这样的,事实上也是这样,可玻璃下沉,海水又上涌了一点,浅浅没过胸膛压迫着胸口,一阵眩晕后心脏传来莫名的刺痛,有些喘不上气。
于是他低下头,听见自己缓缓开口。
“有。”
“要回去。”
不该是这样,一个声音从井底凄厉传来,都错了,不该是这样的。
快说不行然后挽留我,快说一定要留下,就像以前一样,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盯着我。
“那好吧,”穆时海抓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又亲了亲额头,“哥哥送你回去。”
他没有。
“明天早上有课吗?”
“有。”
“几点?”
“九点,开组会。”
“好,”穆时海已经在帮他穿衣服,“八点钟,你宿舍楼下,我们一起吃早饭。”
他听见自己说好。
他看着穆时海单膝跪地蹲在地上给他穿袜子,看着他把自己牵到办公室门口,在门禁系统上新增添加他的人脸识别和指纹,“密码是你生日,”男人又掏出一张电梯卡,“随时,想来就来。”
还是那辆黑色奔驰,中央后视镜上吊着一串檀木手串,敏锐察觉到他打探的目光,穆时海及时开口:“这是迟凛的车。”
“嗯,就是公司另外一个老板,走之前车和房子都没卖,临时被我借来开两天。”
“崽崽喜欢什么车?”等红路灯时穆时海伸手碰了碰他手心,“哥哥买一辆,接你放学开。”
“都行。”
“宝马喜不喜欢?”
“好。”
正值下班高峰,路上车和行人越来越多,速度也越来越慢,终于在一个转盘前彻底堵死,车与人都陷入进退两难。
其实如果刚刚掉头从另一条路走,虽然远一点,浪费的时间多一些,到了也不能直接开进学校,要步行多走十分钟的路,但终究是能到。许迟川有些气闷,摇开车窗却被后车的喇叭吵到不行,穆时海微微皱眉,猛的解开安全带下车,半晌后再回来,直到交通恢复,再也没听见鸣笛声。
江政没有门禁,穆时海很容易就跟着一起进来,车开进东门停车场,穆时海锁了车,一身衬衫西裤在校园里格外显眼,刚要牵手猛然想起这是学校,于是变成了搭肩:“走吧。”
夜幕降临,月色皎洁高悬,风一吹,银杏叶落了满地,草丛里时不时传来蝈蝈的叫声,在寂静中格外大声,树影下两人并排走着,肩膀和胳膊偶尔碰撞到一起,谁都没有说话。
不远不近,咫尺之隔。
却再无法靠近一毫米。
上楼前穆时海突然叫住他:“崽崽。”
他回过头,穆时海快步走上阶梯,低头挽起袖子伸到他面前,许迟川低下头,怔怔愣在原地。
失去光泽的珠串早已不复当年般朗润饱满,不同程度的褪色无声昭示着它曾经历的一切,时光的可怕不在于它有多漫长,而是那些悄无声息间突然就陌生的改变。
许迟川有点糊涂,明明之前手上没有的。
“线断过一次,少了两颗,”穆时海突然开口,“这是重新接过的样子。”
“平时都怎么戴。”
“锁在抽屉。”
事实上,这是自他出国以后,阔别七年,第一次重新上手。
“那,”许迟川明显误会了他的意思,眼神蒙蒙的,“买个新的?”
“不,男人摇头,伸手捏了捏他鼻子:“就这个。”
“就只要它。”
额头传来一个温热的触感,许迟川一惊,后退时一脚踩空,男人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回抱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