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丢掉重新摘一朵,可薄澜悬好似黏在他手上一般甩都甩不开,甚至越凑越近,陡然伸出舌头用力舔他的脸,糊了他满脸满耳朵的口水。
江雾萦:“……”
小兔子睡意朦胧,抬手想挥开薄澜悬,却摸到了一手柔软厚实的毛发。
他茫然地支撑起眼帘,便见悬悬不知何时跳上床来,热情地一边摇尾巴一边舔小兔子。
江雾萦反应了一会儿,见外头已是皎月东升,便摸摸悬悬的狗脑袋道:“一起出去玩一会吗,悬悬?”
悬悬“嗷嗷”叫了两声,江雾萦便当它答应了,起身将继续吐舌头舔脸的大狗子推出卧室,才关门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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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市的夏夜并不闷热,徐徐风中甚至掺着些微凉意,比薄澜悬特制的28℃空调房更令人舒适。
悬悬原本很乖地稳步走着,可途经一棵老榕树时倏尔一激灵,旋即浑身的毛几乎根根竖立,似是想“嗷嗷”叫,只是它戴着防吠嘴套,故而只能发出短促憋闷的“呜呜”声。
它四腿也随之加速,牵引绳猛地绷紧,江雾萦被拽得险些一趔趄。
“悬悬?”江雾萦望着突然躁动起来的大狗子,茫然道,“慢一点呀,我跟不上了。”
悬悬不听,仍在拔足狂奔,江雾萦着实体力不支,被它拖得面色都隐隐泛白。
正快到极限时,悬悬突然停了下来。
江雾萦终于解脱,急忙蹲下.身,捂着肆意乱蹦的心脏平复呼吸。
他这么一蹲,视觉上比悬悬还小一圈,大狗子挡在他跟前,他便没能瞧见悬悬提防且凶狠的眼神。
眼前地面骤然落下一条瘦长黑影,熟悉又陌生的嗓音,宽和慈爱的语气,添了自然衰老后的喑哑。
“小萦?秦伯伯好多年没见你了,还记得伯伯吗?”
分明尚有几步的距离,这声音却如同削铁如泥的匕首,隔着咫尺之遥刺入江雾萦耳中。
当年情状太可怖,他又在幼年,那人的长相与声音基本忘了个干净,可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语气却始终铭刻在记忆中,只需这样如同寻常寒暄的一句话,便能唤醒所有尘封的、战栗的恐惧感。
握着狗绳的手陡然攥紧,指甲修剪得圆润干净,此刻深深陷入掌心里。
鲜红血液渗入绳索,江雾萦恍然未觉,也未曾抬头,只失了魂一般凝睇着身前那将他笼罩其中的黑影。
周遭所有声响已不可闻,他耳畔一片可怕的死寂,却还能听见秦德仁继续和蔼道:“小萦忘了也没关系,你长大了,伯伯想和你叙叙旧,去伯伯那坐坐吗?有糖吃。”
小兔子唇线抿得惨白,撑着双膝木然地站起身来,半晌方道:“……这里虽然偏僻,却也不是当年那条小巷了……哪怕你带走我,警察也会很快找到你的……你在里面十几年,刚出来就又想进去吗?”
哪怕身为难遇的天才,秦德仁要从守卫森严的监狱中逃脱也难如登天,筹谋十几年才一击即中,怎可能接受逃脱不久又再入牢狱?
可他笑意未改,轻声道:“伯伯只想看看你想成什么样了,好孩子,这里太黑,伯伯眼神也不行了,跟伯伯去亮堂的地方,好吗?”
有些话出口是商量,却不曾给人留拒绝的余地。
哪怕已年逾五十,常年锻炼、体格强健的S级alpha要制住一个单薄体弱的omega,仍如探囊取物。
针头刺入手背,熟悉的浑身无力的感觉,隔着十五年再度传遍全身。
秦德仁双手制住用脑袋拼命撞他、喉间咕噜咕噜响的悬悬,抬手利落地又扎下一针。
江雾萦唇上贴着胶布,四肢捆起,被安置在老式桑塔纳的后座上。
车上所有的玻璃都贴了特制的黑色薄膜,足以阻隔车外的一切视线。
车外悬悬倒地不起,车内小兔子半阖着眼,视线朝着悬悬的方向,眸子里淌出两滴清澄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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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当年别无二致的无牌照老式桑塔纳颠簸过条条偏僻曲折的小巷,最终驶向一片海水浴场。
这里曾是C市客流量最大的地标性景点,可随着城市经济规划的改变与新商圈的迅速崛起,当年摩肩接踵的海滩已许久无人踏足,并在今年年初宣布彻底停止售票。
秦德仁将车停在浴场外围的小树林里,而后扛起毫无反抗之力的江雾萦,朝海滩走去。
拽掉售票处小屋门上生锈的铁锁,他扛着江雾萦走入。
因着门窗密闭,这间小屋这么多年并未积上清理不掉的尘灰。秦德仁将江雾萦放到椅子上时,只飞起几粒微不可察的浮尘。
手背再度传来蚊虫叮咬似的刺痛,不多时脑海便愈加昏沉,江雾萦望着面前与自己相对而坐的alpha,居然连他是谁……甚至自己是谁,都要思索半晌才有头绪。
冰凉的镊子夹住他垂顺的兔耳朵,而后稍稍抬起。
秦德仁几乎要击节赞叹:“我早知道小萦是伯伯最得意的作品,可你还是让伯伯更惊喜……它竟然长得这么好。”
天穹之上浓云密布,皎月繁星俱不见踪影,除了小屋内油腻腻黄澄澄的钨丝灯之外,周围再无一丝光线。
江雾萦毫无反应,麻木地盯着眼前虚空,清凌凌的瞳仁失了焦距,也不会对秦德仁的自我陶醉给予回应。
秦德仁欣赏完毕便及时关了钨丝灯,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光线极弱的小夜灯搁在桌上。
“小萦,秦伯伯迫不及待地出来看你,你是不是该给伯伯一点回报?”
“你的眼睛这么黑,瞳孔这么大,的确好看……但是不像小兔子,你说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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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十点,薄澜悬开车离开长洲。
才行驶了几百米,他心头遽然传来一阵剧痛,一滴泪突兀地从眼中溢出。
薄澜悬连忙靠边停车,眼眶通红地捂着胸腔急喘,眼底血丝肉眼可见地愈现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