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部的人道:“皇子没有祭拜过宗庙,不算礼成,便称不得太子。”
御史台也跟着说:“即便是太子,堪堪五岁,也没办法主理朝政。”
云成冷眼看着他们吵。
他冰着脸站在台阶下,背后是灯火通明的寝宫,半明半暗的境地中显得人瘦弱单薄,但他站的笔直,外袍利整地被钉在空中,攀附着他的身躯。
宋礼明指着旁边的人大叫:“你要扶持小孩子上位,是何居心?难不成要把持……”
“休要胡言!”那大臣立刻要上去捂他的嘴,慌张的环视四周才警告地瞪他一眼,恨恨闭了嘴。
场面静了静,吏部的人站出来,朝着云成客气行礼,才提高声音道:“皇上去年召王爷回京,想必对自己的身体心中有数。如今龙体危如累卵,皇子年幼无知,”他顿了一下,才低声说,“请王爷暂代监国之权。”
云成看了他一眼。
他记得此人,在赵宸贺给的人名单里的显眼位置。
这是赵宸贺给他留的人。
御史台刚要反驳,云成赶在他们之前摇了摇头:“不必。”
他回绝的干脆,导致御史台像被堵住了嗓子,一齐看着他。
季择林站出来,嘈杂声被压低了一个层面——自从阁老西去,御史台隐隐有了以他为首之势。
“王爷可有对策吗?”他看着云成问。
云成掩唇咳了几声,嗓子仍是哑的:“我资历浅,也不懂朝政。平白沾了皇兄的光,文不成武不就地被封了亲王。其实是皇兄抬举,按照资历担当不起。”
大臣们面面相觑,觉得他将自己摆的位置太低了。因为皇室只看血脉不看资历。他身体里流淌着李氏的血,封王便是早晚的事。
季择林打量着他,威严无情的官帽下视线锐利而考究。
云成静静地同他对视:“何况太医院高手无数,皇兄必定转危为安。季大人别多虑。”
其实他近来状态也不好,不知道是不是今夜穿得尤其少的缘故,眼下青色突兀而明显,眼睫撑上去的时候很沉缓,带着显而易见的阴霾。
他避嫌的态度让在场每个人都感觉得到。
曾峦望着四周,想起他在庆城的时候几乎彻夜不睡也不比现在的脸色更差,忍不住说:“王爷保重身体吧。”
场面再次安静下来。
他们似乎才注意到他单薄的穿着和不耐的神情。
云成朝他点头道谢。
许太医提着药箱匆匆出来,绕过大臣们弯腰而过。
云成余光追着他走,突然道:“许太医,皇兄醒了吗?”
许太医吓了一跳,捧着手摇摇头,“院判说要换药,下官去取。”
云成颔首,温和注视着他微笑了一下:“快去快回。”
冬季深夜的皇宫并不十分安静,巡守的侍卫、办差的宫人,即便竭力压低,也会发出不绝的脚步声与呼吸声。
许太医走在黑漆漆的宫道上,顺着看不清颜色的宫墙疾步前行,浑身的冷汗叫风一兜,激的人直发抖。
太医院更是寂静地犹如荒郊野地,宽铛高槛的正门犹如一口黑棺材座在地上。
许太医站在门外望着里面,他额头出了一些汗,又无声息的干透。
他努力掐自己的掌心,但是呼吸仍旧平复不下来。
脚步声自远及近而来,许太医仓惶回头,盯着那黑暗中逐渐走出来的人影。
人影走得近了,他呼吸也跟着屏住——是云成。
“王、王爷。”许太医踉跄了一下,刚刚消退下去的汗,又从后背冒出来,“下官……”
“许太医。”云成站在他对面,声音介于清亮和喑哑之间,同这夜色很像。
许太医蓦然住口,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云成垂视他片刻,跟着蹲下身,一手撑着膝盖,看着他的双眼:“你怕我。为什么?”
许太医不答,云成笑了一下:“许太医进太医院的那年我还没有出生吧。”
许太医的汗流到了眼睛里,他不敢伸手擦,只能草草点头。
云成又盯他片刻,站起身。
少了遮挡,身前的风一下变大了些。许太医心里刹那间凉透,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慌张道:“王爷!”
云成摸刀的手一顿,又看向他。
“……我是太上皇登基那年考进的太医院。”许太医仰头一瞬又垂下去,仅剩下肩膀突兀的支着,“当时太医院是最兴盛的时候,风光无限,前途光明。”
云成看着他,似乎在寻常当年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许太医已经竭力抬高声音,但是音调仍旧很低:“那一年权柄斗争激烈残酷,太医院一半的人高升,一半的人下狱。我汲汲营营,也战战兢兢,一度遇冷,又侥幸保住性命……”
云成垂眸盯着他头顶颤动的官帽。
“你经历过忠勤王府与太上皇夺权。”云成说。
许太医点头,官帽颤的更厉害了些:“皇上曾经找过我,问我当年真相。也问起老王爷的死因,下官当时正在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