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停在十字路口的红灯前。唐雪说:“妈,易晚的数学一直都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刘老见他就像见了亲儿子一样。”
刘老是他们的数学老师。
易晚趴在车窗上往外看。他身上总是有种不管别人在做什么的抽离感。高楼大厦上有大屏幕的广告。广告的主演明星让他觉得有点眼熟。
是个美少年。
唐雪妈妈说:“易晚,你和唐雪关系好。在数学上多帮帮唐雪好不好?阿姨多谢谢你了。对了,周日下午,要不要到我们家来一起学习?”
唐雪说:“妈,你说什么呢。你不怕我早恋啊。”
唐雪妈妈说:“我还不知道你,一天到晚就喜欢追星。先是追那个叫安也霖的歌手,最近又在追那个叫池寄夏的演员。”
好耳熟。
好耳熟的名字。
可是……想不起来。
唐雪和她妈妈在车上闹了一路。终于到了易晚家。看见熟悉的筒子楼后,唐雪说:“易晚,你家到了。”
易晚从车上下来。
宝马开走了。易晚在走进筒子楼的小路门口站着发呆。风吹过他的身体,酥酥凉凉的。街边有个小报刊亭,还是从前的模样。
从前?
他为什么要说从前。
他在路边翻自己的背包,里面是自己的试卷。语文121,英语147,数学150,理综291……他的成绩看起来好得没有遮掩。书包上挂着一个小章鱼挂件,小章鱼头上写着今年的年份,像是什么新年特殊版小公仔。不知道是谁送的。易晚肯定自己不会买这个东西。
他捏住小章鱼,看小章鱼屁股上挂着的标签。标签上果然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小傻蛋新年快乐——顾若朝。”
后面还写着送礼物的日期。今年顾若朝16岁了。
他又走向报刊亭。报刊亭贩卖的内容开始往需求面转化,里面很多明星爱豆的海报和杂志。易晚蹲在杂志架旁边看。
“看人物:天选歌喉,安也霖。”
安家的小少爷,全家的掌中珠,从小享受最优秀的音乐教育,被全球最好的音乐学院录取。最近发行了新专辑,买断货。一路光明璀璨走花路,安家保驾护航,没有受过任何挫折。
还有一本电影杂志。最年轻的影帝,池寄夏。易晚盯着他的脸,发现之前广告上的少年就是池寄夏。
不过杂志内容写的是他宣布息影……在人气最高,获得大满贯的时候。池寄夏说:“我的事业已经走到了巅峰。我想回去陪陪自己的家人们,妈妈和哥哥,还有我的好朋友。”
还有一个极限运动杂志。杂志的封面人物是一个少年……年纪轻轻就挑战最高难度的滑道成功,无数机构伸出橄榄枝。易晚略过了。
一种幸福的感觉。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样安宁又幸福的感觉呢。
但……很奇怪。
他蹲在这里,直到夜幕降临。报刊亭老板问他:“易晚,还不回去啊,你婶婶又要说你。”
易晚在几个人的催促中半自愿地离开了。
越是走上筒子楼的楼梯,那种半梦半醒的感觉就越来越浓。楼道里很热闹,都是熟悉的街坊,嗑瓜子,吃晚饭,讨论政府会给多少拆迁费。一切在他的眼里,仿佛有种虚幻的、橙黄的美好。
冷。
风从楼道的车窗里吹出,有点冷。
他停在四楼的楼梯口。门前挂着大大“福”字的,就是他的家。易晚看着那个“福”字,迟迟没有动身。
有点冷。
冷风。
“易晚……”
像是有个男人的声音,在焦急地呼喊他。
直到。
哗。
“要死啦!在楼下就看到你了,半天磨磨蹭蹭不上来。汤都要凉了!”系着围裙的女人大嗓门地说着,“还不快进来吃饭,真是的!”
然后……她愣住了。
黑发黑眼的少年站在门口。他的皮肤在月光下,显得尤其的白。他背着书包,身体羸弱,十六岁的少年模样,脸蛋像是一个茫然又简单的句号,还带着几分孩子般的稚气。
可他看着她……两大滴眼泪,从他的眼里滚了出来,又沿着脸颊流下来。
一滴,又一滴,又一滴。
然后是更多滴,汇成了溪流,一直往下掉。围裙女人手足无措,问他:“怎么了?考试没考好?谁欺负你了?你说啊?”
“我……”
好幸福。
好幸福。
“易晚,易晚……小晚!……沈终!”
男人模模糊糊的声音越来越焦灼,却越来越邈远。易晚还在流泪,他看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女人,心里的感受,一个字一个字地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