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田云逐一时悲喜难辨,飞快按熄了屏幕,卷着被子倒在床上,把脸也藏了起来。由眼尾洇出的水迹随着房间里唯一一点光亮的消失,在迅速失去光华,隐入燥热的空气。他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像濒临窒息的人终于获救。可被子外面依旧是难以挣脱的黑暗牢笼,层层叠叠,无穷无尽。
就在刚才,他还想象了很多种姜浔可能会给的回复,想着怎么把对话继续下去。如果姜浔回应给他一丝丝的可能,田云逐也许会忍不住趁这个机会坦白一切!坦白自己此行的目的,坦白心意,坦白那次名额顶替事件的前因后果。
可姜浔用一个字就终结了他的所有设想,也终结了继续这场对话的可能。这个嗯字回复得极快,简洁明了,是陌生人之间适度的礼貌和疏离。
他说了名字,他知道了,仅此而已。没有更多的关心,也没有更多解读的余地。
他们之间,仅此而已。
*
“奶奶,我跟楼下张姨说好了,有什么事儿您打电话找她帮忙就行。给我打也成,我过一个星期就回来。”
姜浔一边把特意赶早市买来的菜和吃的装进冰箱,一边再三叮嘱奶奶。
“我又放了些零用钱在您屋里的盒子里了,平时别舍不得花。”
提到钱,姜浔不自觉在老人面前把声音放低了一些,像是担心勾起奶奶某些特定的记忆。
“知道了知道了,放心!这又不是你第一次带人出去了。”
姜奶奶表现得一切如常,趁姜浔一瞬间的迟疑,连忙把话头儿抢了过来。
“浔子,倒是你自己,一个人在外边当心着点!
“路上慢点儿开!照顾好自己啊!”
“烟也要少抽,衣服要多穿!”
“有空了就打个电话回来……”
姜奶奶用碎碎念一直把神色匆匆的姜浔送到门口,看着他大步朝外走去。
“药在桌子上放好了,您别忘了吃。关门吧,我走了。”
姜浔挥挥手,很快提着两包东西走远了。等时间差不多,又在拐角的地方悄悄回头,看着奶奶依依不舍将房门关好。
公寓楼外,黎明迟迟未至,在等待着被某个契机所唤醒,就连寂静都显得有些躁动不安。姜浔颀长的身影灵活地穿过回旋的老旧楼梯,把东扔进楼下停着的那辆二手越野皮卡里。
车在外面冻得太久了,花了很长时间才启动起来。发动机的轰鸣声在空旷的街道上听起来有些怪异,像带着某种隐喻,或是某种提醒。
姜浔就在这时忽然想起来,出门时忘了把昨天新买的那件冲锋衣一起带上。因为怕塞在背包里弄皱了,姜浔把它用衣架撑起来,挂在了暖气上面。
他重新跳下车,迈开长腿朝着家的方向折返回去。
昏暗狭窄的楼道回荡着他一个人的脚步声,跟来时没有什么不同,可姜浔越走越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直到在自家房门前站定,不详的预感很快得到了证实。
一线昏黄的灯光从屋里漏了出来,打在他登山靴僵硬的鞋面上。临出门时回头看着奶奶亲手关好的房门,现在竟然重新被人打开了一道缝隙!
姜浔的心口仿佛也被人豁了一刀,生出裂痕。连日来拥堵的烦闷,尖锐的火气都在这一刻找到了突破口。他在放任自己失去控制,猛地推开房门,让生锈的铁质栏杆震颤着发出轰然巨响。
“姜永济!你给我出去!”
一个嘴里叼着烟的中年男人,闻声从屋里晃荡出来。
他那张干瘦的脸上满是凶恶,痞气,还有彻夜喝酒打牌遗留的萎靡。
第9章 变故2
失去了大门阻隔的室内与走廊,光与暗泾渭分明。
姜浔面朝着灯光,背靠着黑暗,就站在明暗的交界线上。
“呦,小崽子翅膀硬了,现在连叔叔都不叫了?”
那人轻蔑的嗓音像席卷而来的风,干燥,裹挟着粗鄙的沙粒,刮得姜浔耳膜生疼。姜永济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隔着几米的距离与姜浔在明暗中对质。
站在门外的姜浔没有办法被屋里的灯光照亮,他脸上沉郁的表情,堪比黎明到来前最黑暗的那一刻。
“你又来做什么,出去!”
“缺钱了,来跟我老娘要点儿钱花花。怎么着,你管得着么你?!”
姜永济喷着烟臭和酒气,在短暂的停顿过后,又开始一步三晃地走近姜浔。
姜浔冷眼看着这个与自己身高相仿的男人,自己的长辈。他也曾努力过很多次,还是没办法对眼前这个人生出丝毫的敬畏。
“我挣的钱,我自然要管。
那些钱是留着给奶奶治病的,凭什么给你不三不四地挥霍?”
这时姜奶奶颤巍巍从里屋赶了过来,老人家气喘吁吁赶在姜永济之前一把拉住了姜浔的手臂,
“浔子,你别招惹他,让他走吧!给他点儿钱,总好过搞得家里鸡飞狗跳,不安生!”
老太太又转头对一脸痞笑的姜永济喊道:
“你走啊,赶紧走啊!”
“拿了钱就赶紧走,还在这儿杵着干啥?”
姜浔捏紧拳头,站着没动。姜永济却完全不把老太太的话放在心上,视若无睹地又上前逼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