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面积不大,装潢老旧,光线却很充足。经年的木制家具沐浴着一天中劲头最足的阳光,色彩润泽,很有几分家的温馨明媚模样。
听到动静,姜奶奶的隔着阳光转头看向他们。依旧是令田云逐倍感亲切的面孔,老人家的目光却没有了初见时的慈祥,而是蒙着一层令人心酸的迷茫和陌生。一夜之间,时间仿佛在她的脸上疯狂流逝,让她看起来苍老了好几岁。
田云逐感到一阵难过,还是忍住了没有回头去看姜浔的表情。
“奶奶,您好。”
姜奶奶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
“哎,你是,是浔子带回来的同学吧?浔子回来了?”
同学这个词让田云逐呼吸一滞。漠河的大雪掩盖了他的过去,他是姜浔大学同学这件事一直是他无人可以倾诉的秘密。现在就这样毫无预兆,突兀又轻易地在姜浔面前被点破了。
他会有所察觉吗?
田云逐再一次真切体会到了潜伏于紧张之下,蠢蠢欲动隐隐希冀。
姜浔看了一眼突然站住不动的田云逐,把他身上的包拉下来,示意他脱掉外套,一边神态自若地同姜奶奶搭着话,
“嗯,是我同学。他家里出了点事儿,先在咱家住几天。”
“哦,没事儿,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浔子呐,你可得好好照顾人家。”
“嗯,我知道。您先歇着,我带他去卧室看看。”
“走吧。”
两人前后脚进了小公寓的次卧。姜浔把包仍在一旁的书桌上,看了看依然有些呆愣的田云逐,反手关上了小卧室的房门。
次卧的空间更小,除了一张一米五的床,还勉强挤着一个衣柜,一个书桌。
所以,田云逐很快被姜浔逼到了角落里,听到他居高临下地问:
“怎么,这就吓着了?”
第13章 喜欢
田云逐,你这就吓着了?
模仿着姜浔的语气,田云逐也在心里对自己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
最底层,小市民,挣扎……如果说从姜浔口中说出的这一个个字眼带给他的是火辣辣的痛,那股难受的劲头却只是停留在肌肤表层。那么当他义无反顾踏进这间老旧狭小的公寓,对上姜奶奶混浊迷蒙的眼睛,痛感才开始真正地渗入肌理,他才开始懂得姜浔一字一句的真正含义。
假如当初那个难能可贵的保研名额没有被他一手浪费掉,最终的一纸通知上仍然写着姜浔这个名字。如果当初姜浔顺利留京深造,审时度势,崭露头角,那么一切的一切,跟现在又会有多大的不同呢?
田云逐找不到答案,也不敢再继续往下深想,只是本能地逃避姜浔那双仿佛能够洞穿人心的灰色眼睛。
更何况他的一只眼睛现在还充着血,让那分辨不清情绪的凝视蒙着一层凶光。那样子像是不光要把田云逐看个透彻,更要将他抽筋剥骨,吃抹得干干净净。
“田云逐,说话。”
姜浔的语气比他想象的更冷,是房间里劲头过足的暖气也没办法驯化的那种冷。
田云逐的小腿抵住了什么坚硬的东西,让他退无可退,只好老老实实回答,
“我没有,是因为看到姜奶奶她……”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紧张造成的错觉,一提到姜奶奶,他看到一向强势的姜浔眼底闪过一瞬的无措和消沉。
不过姜浔没给他更多续探究的机会,很快整理掉了多余的情绪,依旧用比例完美的身体和无可撼动的气场将他逼得死死的。
“奶奶一犯糊涂就以为我还在上高中。遇到这种情况,你就听着,她说什么你都别往心里去,顺着她就好。”
田云逐轻飘飘地嗯了一声。心如芒刺的感觉,让这句回答听起来更像是一声难过的叹息。这种难过既是因为姜奶奶,也是因为他自己。
虽然他早就反应过来了,说他是姜浔同学的那句话,不过是病中的姜奶奶无意说出口的。但是眼见着姜浔回答得那样云淡风轻,就知道他小心掩藏的秘密,在姜浔那里,连一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他不仅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启发,更没有回想起有关于他,有关于大学时代的一丁点儿苗头。
田云逐难过地想,哪怕姜浔的注意力现在就落在自己的身上,他们之间也隔着山,隔着海,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到不了这场恋慕开始的那个地方。
什么时候才能彻底接受现实呢?如果可以,田云逐恨不得亲手剖开自己的大脑,将整日胡思乱想的毛病彻底根治掉。再狠狠地扑灭那些在余烬中苟延残喘的奢望。
决心与过去决裂的田云逐,好不容易想出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浔哥,我睡在你的房间,那你怎么办?”
“这两天我在医院,以后可以睡沙发。反正只是一个星期而已,我无所谓。”
只有一个星期而已,他差一点就忘了!
田云逐的脸色白了白,在姜浔眼皮子底下飙出了一头的冷汗。不知道是姜浔最后这句话的后劲儿太大了,还是因为像做梦一样,到现在都没有实感的一上午,忘了吃药,身体开始对他做出抗议。
他只知道,自己快要站不住了。
也许是姜浔读懂了他的绝望,他朝他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臂,同时适时掌握住了他坠落的方向。
田云逐顺着那股力道,稳稳坐到了身后的木床上。
姜浔总是不动声色地识破他的狼狈,然后轻而易举地伸出援手,体贴得不漏痕迹又恰到好处。这一点让田云逐觉得莫名恼火,所以,他也没打算开口说谢谢。
当着姜浔的面,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有事可做,田云逐只得强打精神,打开背包,假意收拾他原本就不算多的几样东西。
“卫生间在出门左手边,厨房在主卧对面。你要是累了就现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姜浔再开口时,声音放得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