浔哥那个性格什么都不说,每天都跟没事人似的表现得特别平和。可我太了解他了,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眼神,我都看得出,他在千方百计地设法到美国陪我手术。
他脸上的平静太刻意了,刻意到让我觉得后怕,让我觉得只要给他时间,他什么都做得出……
所以哪怕多待一天我都等不了了。
不如早一点放手。”
“……”
田云逐的心脏砰砰跳着,手里屏幕也陷入短暂的黑暗才再次闪烁起来。
“舅舅也搞不懂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但谁让我是你田云逐的舅舅?怎么着都会站在你小子这一边。”
“我知道。其实当时也是怕浔哥不同意,才故意说初五让他去送我。后来越琢磨越觉着,趁早分开也许对谁都好。”
“你自己的事情你自己考虑清楚,别一个人到时候后悔。”
“舅,之前偷偷从你家跑出来的事,对不起。”
“你小子还算有点儿良心!你今天怎么突然这么懂事儿了?”
“多大人了,不能永远没长进不是。”
“那行,之前那事过去就算了,再有下次我一定不饶你。说吧,你想哪天出发?”
“越快越好。”
“初二走?”
“初二?好。”
“行,那我买票了啊,初二跟我一起走。”
“嗯,谢谢舅。不聊了,睡了。睡了”
*
姜浔洗完出来的时候,看田云逐安静地靠在沙发上,正漫无目的地换着电视频道。他的眉头微微蹙着,没向往常那样立刻用目光追着他,露出带着一丝讨好的笑,看起来还有些气鼓鼓的。
姜浔随便擦了几把头发,走到桌前一字排开的药盒前面,仔细核对好每一种药的数目,连同一杯温水一同递给田云逐。
田云逐伸手接了,垂着眼睛把药片一股脑吞进肚子里。哪怕姜浔肌肉紧实的长腿一直定格在他向下的视野里,呼吸间都是他潮湿的气息,田云逐还是克制着自己全程没看他更没出声。
姜浔站着不动,低头看他很久,然后伸手拉黑了屋里的灯。
田云逐其实还没想好怎么面对他,可四周一下黑了,生怕姜浔又要开口催自己睡觉,嘴巴瘪了瘪最后实在没有绷住,
“别催我睡了,催就是刚才被你弄得太兴奋,兴奋到睡不着。”
姜浔好脾气地哼笑一声,没说话,也跟他一起在沙发上坐下来。
布艺坐垫轻微下陷,让两人肩头朝着彼此倾斜,靠得更近了一些。
田云逐随手把遥控器递给他,
“你选吧。”
姜浔接过,举手投足间是习惯性的控场地姿态,
“一起看部电影怎么样?”
“我都行。”
“想看什么类型的?还是都行?”
“除了喜剧片。”
姜浔选了一部是枝裕和导演的片子,名叫《步履不停》。
姜浔不确定这算不算得上是一个好的选择。这是他看过的为数不多的一部文艺片。印象中每句台词都透着淡淡遗憾,日常化的镜头语言却细腻精致,朴素中带着真诚。
影片摆脱了以往电影以故事为主的风格,单纯的从时间角度俯瞰众生,记录一个平凡家庭的琐碎镜头,在温馨和寂静中撕开隐藏的悲痛,寻找难得的真情。时光和当事人都在步履不停,我们在介怀和温暖中挣扎,更在生死线上离别。
姜浔觉得当一个人有了太多心事,积压了太多隐而不发的情绪,最好方法或许不是放肆宣泄,而是在舒缓的节奏,相似的情境中一点一点沉淀自己。
电影的节奏不快,田云逐却很快投入进去。随着日常化镜头的诉说,那双湿湿亮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捕捉着一幕幕优美清新的画面。
姜浔面朝着电视荧幕,余光中全都是田云逐专注的侧脸。一双严肃的薄唇微微开启,随着呼吸,像这部影片无声的旁白,在变换的光影中沉默诉说。
不知不觉,田云逐的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不知不觉把头靠在姜浔的肩膀上,同他手指交握。他紧紧握着姜浔的手,眼尾光芒闪烁。
电影过了一大半,田云逐闭了闭眼睛,轻轻叹了口气。
“无聊了?”
“不是,电影很好,就是看着看着脑袋里总是胡思乱想,有点跑题。”
“想什么了?”
“浔哥,电影里说得很对,可能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不为人知的线,以此决定我们是进还是退。但当我们走到未知的岔路口时,你可能突然发现那条线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设置错了。突然发现自以为的舒适区,不过是懦弱的借口,害人害己。那时候你会怎么办?”
姜浔转头看他,嗓音微哑,气息很稳,
“错了就找锲机把线拉回正轨。比如一场手术,去除病灶,把身体拉回正轨。”
“是啊,是要拉回正轨。可如果过程残忍,结果也可能让无辜的人受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