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宓听完立马冲他脸上吐了个枣核:“怎么不趁着我再多吃几颗下肚后说,还怕不干不净吃了得病吗?”
小侍卫濂清徐徐抹下额头上的枣核,郑重地摇了摇头:“下回一定。”
他的意思是指下回一定提前多嘴一句。
但沈宓装作没听懂,立马从他手里的篮子中,抄了一颗枣子塞他嘴里:“没有下回,这篮都归你了,没吃出病来那边还有一篮,倘若一直吃不出病,你就守着这株枣树等闻濯来府上捞你。”
濂清:“……”
在旁听了半天的小皇帝不禁失笑,望着沈宓端了副认真模样欺负侍卫,他倒心痒忍不住想凑个热闹,于是出声劝道:“序宁不必恼,不过就是个奴才。”
沈宓闻见这人声音顿时皱了下眉,嘴角下压着,面上神情比方才还要难测许多:“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纵使濂清已然跟沈宓共处了几日,这位方方面面的肆意妄为都粗略领教了一番,但当对面是板上钉钉的皇帝时,他称不上坚强的心肝还是微微颤动了一瞬。
他甚至全然忘记了方才的教训,差些出声提醒沈宓一句,说那是新登基的小皇帝。
小皇帝闻言脸色也不怎么样,尊卑这东西养人且坏人,听久了确实会让人得意忘形,他冲一旁等着说“放肆”的老太监招了招手,示意稍安勿躁。
“序宁,我们一同在长乐宫堆过雪的,你忘了我是谁了?”
沈宓还真不记得他是哪路来的,宫里宫外来来往往,同他交心的并没有几个,既然算不上交心那自然也没必要放在心上。
他懒得猜便乱说起来:“长乐宫的李公公还是承云殿的张公公?”
小皇帝脸都青了。
一旁老太监都替他二人着急的慌,恨不得当场高喊一句“陛下万安”来提醒沈宓个眼瞎的。
看了一眼沈宓芝兰玉树的清冷模样,心底的恼怒也渐渐教美色当头给盖了下去,他挪步朝沈宓走去,一边哄人开心似的说道:“闻钦,我是闻钦。”
哦,闻钦。
烂泥扶不上墙的那个。
沈宓记起来了。
“陛下大驾观临,有失远迎、还望见谅。”同那日见闻濯时如出一辙,他嘴上说的是一出,实则连礼都未行,跟杆竹一样立得笔直。
闻钦摇头,愿挨地欣然回道:“无碍。”
沈宓撇了撇嘴,咽了不干不净的枣核低眉说道:“如陛下所见、我如今眼瞎,不仅行动不便、脾性也古怪,方才多有得罪,还望陛下宽宥。”
闻钦又摆手:“朕并未放在心上。”
“不知陛下来此是为何事?”沈宓显然有些不耐烦。
闻钦未顾及他这番翻脸无情的心绪,自顾自地走近了瞧他,才发觉他并非生的比从前愈发瓷白,只是一副病容面上毫无血色。
“听闻你身子抱恙,朕特意过来瞧瞧。”闻钦缓缓云之。
沈宓闻言冷笑一声:“听闻陛下近日喜迎登基大典,我都还没来得及恭喜陛下,倒是先教陛下亲自登门来了,实在是失礼。”他依旧立的端直,分毫没有自觉失礼的样子。
闻钦也不恼,纵着他的性子冲他笑了笑:“序宁说的哪里话,我二人自幼一同长大、亲如兄弟,探病之举是理所应当。”
他朝着沈宓眼前挥了挥手,见他当真没有反应才是真信他已经瞎了,遂食不知髓地问道:“话说回来,序宁的眼睛是……”
沈宓皮笑肉不笑地冲他咧了咧嘴:“坏了,彻底没用了,你知不知晓,最该高兴的就是你了闻钦。”
闻钦教他左右言他地弄得愣了愣神,实在不解他话里的意思便干笑了两声:“序宁此为何意?”
沈宓缓缓凑到他身侧冲他招了招手,神秘莫测地低声道:“这些年,我是谁的种,又是从哪里爬出来的,你难道一点儿都不好奇么?闻钦。”
闻钦浑身的血液轰然凝固了一瞬,怔然看着沈宓白净的面容,他忽地有些慌张:“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沈宓终于不再露出冷笑:“你也知晓,我自幼同你一起长在东宫,我是在那位的膝下长起来的,他授我四经五书、教我五艺七术,他甚至私下里问我这天下我何时想要,至于你,闻钦,你那时又窝在哪处角落,可怜巴巴地看着你亲爹捧着别人享受天伦之乐呢?”
闻钦绷不住了,伸手一把推开了他:“你胡说!现如今这皇位到底还不是朕的!”
沈宓讥讽地扯起抹笑:“是,是你的,我原本也没打算要,不过,作一个傀儡小皇帝好玩儿吗,闻钦?”
沈宓玉骨秋神的皮相一张嘴吐出人言便扭曲的像鬼,他眼睛一瞎便连带着他整个人更加疯魔,蓄意的笑容挂在他的唇角边,他凑近了闻钦抓着他的胳膊,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脖颈之上。
他双手按着闻钦的胳膊微微使力,言语之间还有顶勾人的风情,他含着笑:“就像这样,只要你掐断它、便没了,丑闻、偏见、憎恨、缺憾都会被死人带进坟墓里,闻钦,你要试试吗?”
沈宓像是突然换了层里子重见天日的恶鬼,他几近癫狂地引诱着闻钦收紧双手:“你还没断奶吗闻钦?杀人就像捏死蚂蚁一样容易,闻钦……”
“闻子檀!”一声十分有威慑力的低喝恰如其分地唤回了闻钦的神,他松松垮垮地侧首朝来人看去,却在电光火石之间教那道锋利的视线盯的浑身一激灵。
他手中失力,回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之后惶恐地看着沈宓,先前如同诅咒一样的声音徘徊在他耳际,他害怕地一把推开了沈宓。
后者在脖颈被松开的那一瞬剧烈咳嗽起来,眼前的景象花白明灭,沈宓差些一头栽倒在地上。
随后便听见那位打断他此番“离经叛道”之举的不速之客沉着声道:“滚回去!”
听语气应当是冲着闻钦说的。
沈宓随即抬起头来冲他露出抹孱弱的笑:“殿下,真巧,又见面了。”
那夜直至闻濯赶到世子府,沈宓便已然消停。也不知他是怎么肯想通的,而后见到闻濯甚至还道了几句抱疚的好话,惹得闻濯未敢放下心地守了一夜。
第二日凌晨才走。
这回也是隔着几日再见,再番想起那日夜里,闻濯无意间提起教他住进宫中的话,心下竟生出些莫名微妙的念头。
闻濯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看了看他被秋风舔红的脚趾,又把视线落在了他脖颈间留下的红色掐痕上,不自禁皱起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