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宓捂着后颈点了点头,“我总得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心事重重。”
闻濯静默片刻,启唇出声,“方观海从雾凇观回来了。”
不出所料,闻见消息的沈宓当即一愣,半晌没答话,隔了良久才故作镇定般笑了笑,“回来就回来了,他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操这个心做什么?”
“他怎么不是?”垚土
他从往事冤孽的源头而来,他比洪水猛兽还要让人心生隐忧。
“闻旻,真的都已经过去很久了。”
自他假嫡系的身份被戳穿的那一年到如今,已经过去十数载,几千个日夜,是个人都该学会往前看了。
“是吗,那前阵子还有昨日,是谁在我怀里哭?”
沈宓这会儿知道丢脸了,捂着面软声软气,像是撒着软一样喊他的字,“闻旻呐,你怎么还重提,我昨日那是…”
见他半晌没说出来个所以然,闻濯故意叼住了他的耳垂,“那是什么?是纯粹想让我疼你,想给我掉金珠子,想专门刺我的心——”
沈宓一把将他嘴唇捂住,“不是,你怎么这样记仇?”
“你才知道么,我本就睚眦必报,锱铢必较,凡是疼了不舒坦了,必定要千倍万倍如数奉还。”
沈宓欲言又止,低低出声,“可你又没让我疼。”
闻濯把这话听到耳朵里,心情好了不少,掰着他的脸凑上去亲了亲,“那你最好牢牢记住这一点。”
沈宓心知他这是还有些不平,连忙黏黏糊糊贴上去,转了个身扑进他怀里,索了一个湿漉漉的吻,“我日后什么都跟你说,你别再气了,好不好?”
闻濯贴着他这满身硌人的骨头,再怎么大的怨气也生不起来了,百般无奈地将他抱了个满怀,圈外手臂里紧紧扣着,“答应我,别让自己再疼了。”
沈宓郑重其事点了点头,“好。”
他这样乖顺,有些事情又不是他自己要选的,闻濯想了想又觉得自己这个要求实在很没有道理,迂回补充说:“罢了,就算疼,也不要再做傻事。”
沈宓心下发酸,被他这样宽阔又暖和的环抱接着,总觉得平生给予的都不够,怀着欲语还休的神情去瞧他,诚挚道:“真的不会了。”
“好,好……”
——
这一夜过去,第二日又是一碧万顷的晴日。
虹映湛蓝,云色缥缈。
说起来,自从沈宓泛起气血不足的毛病了之后,闻濯就一直想着要带他去郊外跑马散步,给他练一练这弱不禁风的身子。
奈何近来京中一直事务不断,不是重臣遇刺,就是禁军围城,之后方书迟回京和贺怀汀离开的北境的消息都来的猝不及防,压根儿没给他们半点空闲时机。
一拖拖了大半个月,莲花池里的花都谢了。
眼下又是三方紧张的时机,若是出门行事,又实在很不保险,于是闻濯退而求其次,选了个京都城内一处避暑的竹林庄子,想着要带他去乘凉。
这日出门前,沈宓醒的依旧晚,迷迷糊糊中被人抱起来穿衣梳辫子,全番都折腾完了才在晃晃悠悠的马车里清醒,听外头响动不大,边揉着朦胧的双眼,边抬首问眼前人,“去哪儿?”
闻濯将他搂起来,碰了碰嘴角,“带你去摘枇杷。”
沈宓一下子被这好些年没有试过的野外活动刺激出一身期待来,眼神清澈了不少,睁大眼睛问,“真的?”
“我能骗你吗?”闻濯被他这副小儿模样逗笑,看着他人都感觉比先前灵动不少。
心想:果然还是不能一个宅子窝的太久,心里身体都太容易窝出病来了,还是得多出来转转。
马车又行一阵,约莫半个多时辰,终于到了地方。
这庄子是江南一带搬迁过来的一股富商修建的,并不广为人知,而且就在京都城内,人工建筑较多,并不全是天工开物,也就没那么惹人稀罕。
但内里有一片天然的青竹林子,十分广阔茂盛,竹种都是上品,枝繁叶茂、竹干挺拔,高种的和矮种的相互交错,将林子挤的密密麻麻,既遮阳又拢阴。
傍边有一处人工开凿的溪潭,源头是从高山上引出来的冷泉水,水色清澈,游鱼细石,直视无碍,水温冰冷,正适夏季。
其中还有几块太湖石,天然去雕饰的形状,加上区别于京都本土沙石的材质,极其受这类行家青睐。
不过沈闻二人都不算内行,顶多看上两眼,便直奔小石潭里去了。
小石潭平平无奇,不过内里有新鲜活鱼,可以直接由人去捉,捉到的话直接上交庄里的厨房,晚餐便能加一道江南独有的松鼠鳜鱼。
当然,这些需要折腾的事,都只不过是为了讨点闲中乐趣。
捉鱼这种事毕竟两位金枝玉叶谁也不擅长,平时都是由厨房里的人做好了端上来,他们直接动筷子就行。
饶是野外生活有些经验的摄政王殿下,对于这满潭乱游的鱼也有些束手无策。
这还跟当年他在白叶寺的老林里那会儿不一样,那时纯吃飞的跑的,水里游的实在奢侈,几载也难见一回。
后来回京什么样的都见过了,反而又不新鲜了,此时见着活的东西,才奔出来点跃跃欲试的念头。
“我也下来。”沈宓弯腰卷起下摆,说着就要将靴子脱了。
“你别,这水凉的很,泡久了你脚腕肯定又要痛,先就站边儿上瞧着。”
沈宓作罢,也不管干不干净,径自落到了一旁的块大石头上靠着,盯着潭水干着急,“赤手空拳是不是有点吃亏啊?”
闻濯愣了愣,站在水里瞧着他,“你有别的法子?”
沈宓神色自若,头头是道地说:“书上说江南一带生人都是鱼篓、渔网捕鱼,野外的话用树枝做的叉子扎会比较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