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想再拖时间,可话还未完,便被一支从窗外射进来的飞箭给打断,咧头抬眸看去,接二连三的箭矢皆从窗外破纸而入,没进满厅穿甲军的喉咙间。
霎时间雾气一样的血腥喷洒,众人恐慌地四处逃窜,哭声和逃命声踩着箭矢破空的尾音此起彼伏,上座几人痴愣着,看着底下浮生混乱。
沈宓起身欲蹬高台,还没走出去两步,就看到贞景帝不知道从哪儿摸来了一把长剑握在手里,佝偻着身子颤颤巍巍地指向姚清渠——
他忽然腾身而起,高声喊道:“闻子檀,杀了他!”
**
作者有话说:
闻钦:左右都是杀我,听我说谢谢你…
第152章 隔山岳(结局)
闻钦从未像此刻一般想要听从沈宓的吩咐,可惜他身后的池霁比他反应要快得多,大抵也有恻隐,只是将他一脚踹下了席台。
手中的刀重重摔向一旁,闻钦倒地呻吟着半天没能爬起来,眼看着席台上的姚清渠就要提刀下来,对死的恐惧让他拼命搏出一丝力气往前爬了两步。
身后的冷刃仿佛就离他半寸远,浓重的血腥在他口鼻间缭绕,回头去看,姚清渠已经站在一步之遥举起了冷白刀锋。
这一刻,他脑海里的如数记忆电光火石般涌过,其中他立在昏暗牢房里对着一个女人痛骂的画面尤为清晰,他才意识到,那就是长靖十五年。
他闭上眼,“对不起——”
箭矢的裂帛声从耳畔飞过,温热的鲜血迸溅了他一脸,可他痛感毫无,甚至有些劫后的轻松。
睁开眼,姚清渠正仰身倒地,连同兵器一起砸出清脆又沉闷的声响。
闻钦忽感劫后余生,一时间找不到依靠的支点,就破罐子破摔地倒在了地上。
这时门外有人带着一身血腥气冲进厅堂,道,“臣贺云舟,救驾来迟!”
沈宓提着的心终于落下。
叛党同谋池自贞被捕,厅堂之中的宾客也散了大半。
“他说城中埋了火药,你可知各地的引线在何处?”沈宓问。
池霁摇了摇头,“只有一根引线,而且已经点燃了。”
沈宓一惊,“你如何知道?”
他垂眸朝姚清渠的尸体看去,“他死的时候,在冲我笑。”
沈宓眉头紧锁,立马转向一旁濂澈道:“务必去找到方宿和,确保他的安危。”接着又叮嘱贺云舟说:“留下此人的命,先带所有人离开方宅,派人通知城内百姓。”
贺云舟刚想点头,就又听他问,“摄政王呢?”
“在城南与兵部豢养的私卫缠斗,还不知城内火药之事……”
沈宓急了,话也没听完便匆匆转身跑出门,在方府门前随便抢了匹马。
正当他手脚发麻地立在马匹身前不知所措时,平地一声乍破声响惊醒了满城所有人,不知响动具体从什么地方传来,但是爆炸余威撼动的方宅地面都在晃动。
他再也顾及不得,翻身上马紧夹马腹,长鞭扬起一声抽打,去离弦之箭般连人带马蹿了出去。
所幸去城南的路比较偏僻,路上行人稀少,不至于出现马匹横冲直撞的情况。
第二次的爆炸声只间隔了大概半刻钟不到,他乘在马上,这次清楚看到了火光和浓烟滚滚腾起的地方,南北各有一处,分布并没有规律,像是随即挑选的遭祸之地。
正当他心下推测之际,又出了岔子,身下马匹似乎是受了惊吓,抬着蹄子躁动不安,带着他直直向道路两旁的房屋冲撞而去,大抵是人命关天的要紧时刻,他拼劲勒紧缰绳,上身压着马匹调转方向,果然压制住了这马的疯癫。
心惊胆颤一路赶到城南,那里却已经成了一片废墟,兵刃交接的痕迹都残留在原地,满地血红和尸体足以说明他们的战况有多么惨烈。
越往里走,血腥味越浓,尸体底下渗出来的血都淌成了平地溪流,他茫然地在四周回顾,不自觉地喊了几声闻濯的名字,奈何迟迟不见有人回应他。
兜转之时,身侧房屋忽然一阵火光冲天,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紧接而至,他身下马匹暴乱的程度将他拎着缰绳的一双手都挣的血肉模糊,他下意识松手,自马背上跌下。
本以为会在满是血污的地面摔成一团肉泥,结果出乎意料的摔进的地方有些结实,滚热又带着血腥的热气在他耳畔喷吐,对方咬牙切齿道:“谁让你过来的?”
沈宓反手摸住他的脸,继而又被他压在一片废墟里,躲避身后的火光和爆炸时掀翻的房屋碎片。
“闻旻…”沈宓在昏暗的光线下喊着他的名字,搂住他的后颈,狠狠将他压进胸膛,梗着声音道:“你吓死我了。”
闻濯心尖酸疼,听见耳畔炸裂声响渐微,低眸望着沈宓一张欲哭不哭的脸,哪怕含着满嘴血腥也没有顾忌地亲了下去,摸着他的脊椎骨用力揉了几下,忍住满心后怕安慰道:“别怕…”
——
这场人间惨剧持续的时间并不久,也好在沈宓吩咐及时,贺云舟带的北境精兵行事迅速,转移百姓的途中并未遇到什么阻碍。
人没事,已是万幸,京中房屋楼阁毁损大半,繁华不再,沈宓一路看过,心头涌现不少感思。
好像此时,因为这座城的摧毁,他心底过往的那些冤孽才算真正死去。
再见到闻钦,这个几经惊恐的小皇帝早已颓废的疯疯癫癫,看着满身血污的闻濯也只会一口一个“皇叔救我”。
忘了身份忘了隔阂,他像当时长靖末年先帝托孤那样,紧紧抓住闻濯的大腿,痛哭流涕地向闻濯求饶说他错了,让闻濯别走。
可惜闻濯从未相信过他们二人之间的叔侄情谊,居高临下地在马上看着他,冷冷道:“这场过家家的游戏,你也该玩够了。”
说罢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濂澈,调转马头,带着沈宓往硝烟滚滚的城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