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铭心中澄明,这《丹方纪要》是原身接任丹蕙长老后,花费数年才写成的丹方总集,可谓浓缩了毕生心血。
其中的玉玄丹更是能令修士越过元婴后期的瓶颈,直接踏入化神期的极品丹药,因其丹方过于繁复,目前修真界知晓这味丹药炼制流程的人寥寥无几,而原身更是在玉玄丹原有丹方的基础上做了改进。
寻常人借由丹药强提修为,境界往往虚高,与扎实修炼的同阶修士可谓天差地别。可服用经由原身改良的玉玄丹,却可使人修为凝练,杜绝了这一弊端。
御清尘接任掌教后修为便凝滞不前,因此破例将丹术天赋卓绝的原身收入玉清派,大有利用原身为自己研制丹药的意图。
如今得了个同样擅长丹术的沈初云,便不再顾念着旧情了。索要这玉玄丹的丹方,想必亦是为了让沈初云接过原身的衣钵。
可怜丹师本就是上仙界极为稀缺的职业,若让其他门派得知原身在玉清派的处境,只怕谁都要感慨一声“暴殄天物”。
且修士皆有傲骨,叫修士全盘交出自己最引以为傲的秘术,简直是闻所未闻的荒唐事。
原主是个泥娃娃,能任由御清尘拿捏,但他凌霜铭是决计无法接受的。
想到这里,凌霜铭冷下脸来:“师尊的命令,霜铭自是不敢不从。只怕就这样将丹方交出来,传出去了,有损玉清派的名声。”
易千澜笑道:“师尊早就料到,一旦涉及初云师弟,你总是这般抵触。”说罢,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一只檀木制的长匣,“这是师尊嘱托我交给你的,此剑一直存于本门禁地,尚未命名认主。”
凌霜铭在长匣刚出现时便立刻捕捉到其上泠冽剑意,一时顾不得原主的丹方,那双桃目只是神采奕奕地看着剑匣。
待听到这剑果然是赠予他的,他也再不客气,直接上手打开匣扣。
这无名之剑通体月白,质地如冰似玉,像是以上好的寒冰玄铁打造而成。凌霜铭将之提起,手腕立刻被沉甸甸的重量压得一顿。即便没有灌注灵力,自有剑气流转在剑刃之上。
抽剑出鞘,那森寒剑气立时荡漾而出,一时初夏闷热的室内,竟冷如寒冬。
“好剑。”凌霜铭不觉弯起唇角,眉目间尽是满意之色,“我与此剑一见如故,就称之‘沐雪’吧。”
人和剑还可以一见如故?易千澜心里直犯嘀咕。
凌霜铭对这柄剑是越看越欢喜,权衡之下,觉得用丹方来交换到也不亏,便不与玄微仙尊计较:“丹方师兄拿去便是,但还有个条件,这丹方我要亲自将其公示给药仙谷所有弟子。”
易千澜失笑道:“你还真是半点儿便宜都不准初云小师弟占啊。”
凌霜铭得了爱剑,心情正舒畅,不由打趣道:“初云师弟心胸宽阔,想必有同样的打算,师兄这是以小人心度君子之腹。”
于是此事便如此定下,正值玄微仙尊再度闭关,易千澜这大弟子代替师尊操持掌门事务,也不好在凌霜铭这里停留太久,只嘱咐几句好生休息之类的话,便匆忙离去了。
目送人御剑远去,凌霜铭慢吞吞地下榻。
这具重伤未愈的身体尚有些发虚,每走一步都像踩在云端上。可他不爱拖沓,既已决定要上试剑峰,便该立刻付诸行动。
在此之前,还需顺路去趟谷口的丹堂,将那《丹方纪要》拱手让给玄微仙尊。
药仙谷顾名思义,坐落于玉清山脉一处低洼的山谷内。
正值繁花开放的时节,山谷植被郁郁葱葱,道路两旁种满了一种名为‘落星’的植株,花冠上莹莹点点的细碎星光汇成光带,好似天河落入凡间。
路的尽头便是丹堂,乃谷内弟子炼药场所,平日里也负责分发草药及丹丸。
还未走进,便听得丹堂门前传来一阵喧闹。
却见几名药仙谷弟子正手持棍棒,将一道瘦小的身影团团围住。一边殴打着,还不住地吐些污言秽语。
“狗杂种,今天又来丹房偷腥!”
“你撞坏了沈长老的丹炉,那里面可是沈长老苦心研制的清心丹,你要拿什么赔!”
“今日不把你打死,爷爷就把名字倒着写!”
……
忽然,一阵混着落星花香的微风拂过,这群弟子纷纷惊叫着朝四处倒去。
那被困在中间的孩子还呆呆地伏在地上,显然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何事。
凌霜铭又走进些,这才看清了幼童的形容。
估摸着只有六七岁的年纪,本该是长身体的时候,却饿得骨瘦如柴,个头也十分幼小。干枯的长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发丝下的小脸清瘦苍白,因此显得两只狭长的眼睛大得可怕。可那双眸子却无半点儿孩童应有的灵气,全然被死气笼罩着。
像只徘徊世间的幽灵,凌霜铭心想。
察觉到有人靠近,这孩子一个激灵,又将头抱了起来。但过了几息,预想中的拳头却没有落下,反而等来了一声轻叹。
“小孩儿,愣着做什么,能站起来吗?”
清泠的嗓音有如敲冰戛玉,叫人忍不住朝声源看去。
这一眼,却叫他彻底怔住了。
万千星海中,青衣人踏着辰光缓步走来,幽蓝的光影映照在他身上,为他周身披上朦胧的轻纱。逆着光虽不清他的眉眼,却平白叫人心头沁入一股清风,身上还在流血的伤口都一时失去了感觉。
幼童怔愣的瞬间,凌霜铭也微微吃了一惊。只因他看到了孩子头顶上,比旁人亮了几倍的名牌——雒洵。
没想到他随手救下的人,竟是书中那嗜杀成性,执意挑起仙魔纷争,企图毁灭世间的大反派。
不过转念一想,此时雒洵还是个孩童,比起他来,这些欺凌弱小的弟子们才更像十恶不赦的魔头。
“喂,你是什么人,也敢管我丹堂的闲事?”
身后那堆弟子已回过神,知道定是此人动了手脚,便呲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指着凌霜铭就开始骂街。
凌霜铭权把他们当空气,微俯下身将雒洵轻轻从地上拉起来,抬手施了道法术,一股精纯的水灵气对着雒洵当头灌下去,刹那间便将大大小小的伤口都治好了。
他轻声道:“轻贱自己,只会叫人踩在你头上。”也不知是对着雒洵,还是向处处退让的原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