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2 / 2)

“杀了魔头!杀了魔头!”

……

自修了无情道,百年漫长的时光里,凌霜铭已很少有情绪起伏。可不知为何,在听到这些修士的呼声后,他的胸膛间慢慢涌起灼热的气息,似喷涌的岩浆将识海煮得滚沸,直要把整个人都溶化了般。

正奇怪这陌生的情绪是如何升起,他的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动了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复了汹涌的怒火,眉目间满是悲戚:“吾徒为上仙界尽心竭力奔走,在座各位都曾在秘境中得他援助。只因血统之别,便要赶尽杀绝,天理何在?”

早有修士听得不耐烦,站出来打断了他的劝说:“住口!魔就是魔,不会因为披着人皮就能改变。他在天门山秘境中暴走已是事实,今日是凌长老在场,才能收敛恶相。难道长老可以保证,每次他要杀人,你都能及时赶到?”

铿锵一声,名剑沐雪出鞘,凌霜铭被身体牵动着,一手持剑立于千万人前,另一只修长的手臂则缓缓抬起,将那魔族徒弟护在自己身后。

“既然尔等心意无法转还,那霜铭只好请诸位赐教。”

“好一对魔头师徒,敢问青冥宗主,贵门凌长老如此狂妄,您还要护着他吗?”

“凌霜铭已非本门弟子,青冥宗今日愿与诸位英杰共诛叛徒。”

“凌霜铭”闻言,踉跄半步,只觉全身上下的温度都人抽去,凄然笑道:“好……我师徒二人既不为正道所容,做一次魔头又如何,你们一起上……”

话音未落,所有人都惊骇地朝凌霜铭望去,惊呼四起——

一只手贯穿了他的胸膛,血瀑伴随着钝物刺进血肉的闷声,眨眼间将凌霜铭身上那纤尘不染的白衫染作赤烈的红衣。

“你……你怎能……”他艰难地回头,用迅速失去光彩的眼眸,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此世最信任之人。

“师尊,放眼整个九州,再寻不到比您更蠢的人。”他听到头顶上,传来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语调温柔缱绻,内容却绝情至极,“从您救下我的那一天起,弟子就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似您这般强悍的修士,剜出来的心会有多么美妙的滋味。”

那插入他心口的手猝然发力,从一片血肉模糊中,拽出颗鲜血淋漓的心脏。

他在姗姗来迟的剧痛中颓然向前倒去,难以抑制的恨意,混着喉头不断呕出的血沫,说出口时却化作声比鸿羽还轻的哀叹:“逆徒……孽障……我早该——我早该杀了你……”

“师弟!”“凌长老!”“快杀了魔头救人!”

众人顿时陷入混乱中,有人哭喊,有人惊慌推搡,有人挥舞着兵刃想要靠近,却都被掐在凌霜铭脖颈上的手逼退。

凌霜铭却早已感受不到周遭的动静,他的生机在心脏离体的瞬间便迅速枯萎下来,已陷入弥留之际。

他歪倒在那魔头的怀中,竭力吊着最后一口微弱的气息,想要用那已朦胧不堪的视线看清这剜心之人的相貌。

但在看清的那刻,他瞪大了失神的双眼,干枯的唇间发出道短促的气音。

——那是张线条锋利的脸,狭长凤眼被浓重的死气覆盖着,细看又像有千言万语汇作的暗潮在其下汹涌。

虽不曾谋面,可他立时认了出来。

这是成年的雒洵。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眼睛看久屏幕就会疼,腰肌也劳损了,到了只能躺着的程度(X)所以更新有点慢,对大家说声抱歉。

另外,申签又被拒了噫呜呜呜呜呜呜,申签太难了真的。

第6章

又一次自梦魇中惊醒,心口尚在因梦境的余波不住地悸动,凌霜铭攥紧左胸前的衣襟,急促地喘息着。

不到三天的功夫,已历经数次濒死体验,若换了心智不坚的修士,只怕早就走火入魔了。即便是凌霜铭,此时思绪也陷入混沌。渡仙劫时九重雷劫加身,诛仙柱上魂飞魄散之苦,以及被人挖心之痛,不断交织在识海中,直欲将人逼疯。

“扪心自问,我待你不薄……为何负我……”凌霜铭失神地喃喃自语。

若此时有第三人在,定会被那对炽亮的桃目吓一跳,往日澄澈的眸子此刻竟染上血色,浓稠得有如实质的杀意仿佛下一刻就要喷薄而出。

倏然,那对骇人双眸又恢复清明。凌霜铭回过神来,冷汗簌簌而下,转瞬湿了薄衫。

他苦修多年,早就断绝情1欲,但刚才不过是场再普通不过的幻梦,竟引动了他的杀机!

拭去额头上细密的冷汗,他披起外袍翻身下榻,彻底没了睡意。

长夜沉沉,一轮明窗前照进雪色来,银辉清冷,晕染开浓墨般的黑暗。

凌霜铭不由走上前去,推开窗牖。任冷风卷着冰屑扑在脸上,寒意穿透单薄的绸缎渗入肌骨,心悸感这才消散了些许。

那不是此世的雒洵,凌霜铭在心下沉思着。

他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什么青冥宗。而关于自己的前世,其实他记得的东西并不多,准确地说,他只记得从自己独自提着剑去了无人问津的雪峰,修炼无情道开始的那几十年。至于前半生的回忆,早就斑驳不清,只能偶然想起零星的片段。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只怕是今日雒洵忽然要拜师,牵动了这段早已被他抛弃的记忆,或者说,是被他刻意忘却的心魔。

如此一来,他渡劫失败就有了解释——九重雷劫虽被评为极凶之劫,但在他早就做好万全准备的情况下,仍旧渡劫失败,想必就是这段未能斩杀的心魔作祟。

修行者必先修心,一旦道心有损,便是修为再高,也难登至道。

若道心出了偏差,生出魔障,就要以化解心魔为首要之务。而从古至今,除去心魔只有两条路,或是顺其自然解开因果,或是斩除那因果的源头。

——杀了雒洵,否则只能除去雒洵对他的恨意,改写这条不归路的轨迹。

凌霜铭从储物戒里取出沐雪剑,铿然声响,半截剑刃出鞘,曲射而出的雪光打在他的面容上,使得本就苍白的肌肤越发白皙剔透。

明如秋泓的剑身倒映着他蕴满冰霜的眼眸,细长眉峰缓缓压下,凛冽而孤绝。

厢房内,雒洵也睡不踏实。事实上,自从横遭血难,他很少能安然入睡。因为只要合眼,总能再现那被绯色血液充斥的噩梦,以及一直在他身后穷追不舍的催命斧钺。

但今天许是因仙君披风上残留的药香太过怡神,他破天荒地睡了大半夜,不过还是被一阵裹挟了刺骨寒意的风吵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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