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泽眼角瞥到了侍卫手中的弯刀,他方才眼睁睁地看着侍卫砍掉了逃跑下人的脑袋,那个下人他还认识,是原本徐春池身边的小厮。
他的后颈同样凉嗖嗖的,如果他逃跑,很有可能会是同样的下场。
他坐在马车上,车上明明不冷,他背后却出了一层冷汗,嗓子用力的想要发出声音,但是如何都说不出话来。
不能说话……他可以写字,告诉那位督主大人,他不是徐春池,他是徐府的二公子。
“剩余的人如何处置?”
窗边的寒透进来,有两名士兵在低声议论。
“徐知府贪污官银上百万,且走私营盐给高丽人,罪同谋反,元宗帝已经下令,诛九族。”
“我们现在送的这些……都是死刑犯。”
兰泽的思绪在此时戛然而止。
徐府犯的罪要诛九族,如果他说出了真相,自己不是徐春池,他同样的要被杀。
他的脸色在此时白下来,情不自禁地去握自己戴着的银锁,银锁是他娘亲手给他刻的,里面是中空的,并不值钱。
摸着银锁,兰泽略微镇定下来,尽管他心跳跳个不停,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谢景庭带走他,说不定会留他一命。
到夜晚时,他们已经离开了徐州城。
兰泽没有见到谢景庭人,他和士兵一起吃了饭,几名士兵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神色皆有些怪异。
三天他一直都在马车上度过,直到他到了京城,京城是出了名的繁盛,天子脚下的国都,他只在市坊听人说过,如今并没有心情欣赏。
兰泽由侍卫领着到了谢府正殿,这一整座府邸都背光,白日里也有些阴沉,显得黑压压的,沉寂又空荡。
正殿里光线更加暗,兰泽差点被窗边的人影吓了一跳。
门在他身后合上,窗边的人影显露出来。谢景庭换了一身素净的常服,他容貌生的太好,哪怕是十分挑人的墨绿色,在他身上只衬得他气质更加清雅出尘。
案几上素花香炉散着烟,谢景庭放下手中的书,视线落在他身上温声开口。
“这一路上都在赶路,饿不饿?”
兰泽连忙摇摇头,他不知道谢景庭有什么规矩,进入正殿之后全身都绷紧了,低着头不敢去看谢景庭。
他的视线只能看到谢景庭的手指,那双手修长如冷玉,桌上放的是一些折子,还有他看不懂的钦印。
“你父亲对我有恩,当年曾为我解围,他在牢中恳求我留你一命。”
兰泽能够感受到谢景庭的目光,他如坐针毡,闻言更是额头上冒出来了冷汗,手指略微蜷缩着按着边缘的地毯。
谢景庭是看在徐知府的面子上留徐春池一命,是为徐春池求的情,在徐知府心里,这四年他早已明白……自己比不上徐春池。
他原本便不讨人喜欢,如果有活命机会,当然会留给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孩子。
兰泽心说自己不在意,他原本也就只把娘亲当作自己的亲人,心里还是感觉被不轻不重地戳了一下。
他温顺地垂着眼,耳朵略微竖起来留意着谢景庭的动静。
“徐知府明日斩首,陈氏和她逃跑的那些下人死在了城郊的一处院子……我一向按照命令行事,留你在京城,日后恐成祸患。”
谢景庭的声音温和动听,轻声细语地和他商量,语气颇有些为难。若是换个人,会让人有自己活着是在添麻烦的错觉。
这个人刚刚跟他说的是客气话,意思非常明显,就算是徐知府求情,他也未必买账……
兰泽呆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谢景庭的意思,他脑壳里嗡嗡的响了一下,陈氏死了,那么随行的徐春池呢?自然不会有活路。
徐府下人全部都要被牵连,没有人知道他不是徐春池……他要活下去,不要死。
兰泽试着张嘴,他的嗓子还没有好全,但是能发出声音,嗓音略有些哑,不怎么好听。
“我……我可以做很多事情,督主恕罪,不要杀我。”
跪在地上的少年十五六出头,模样刚刚长开,表情有些闪躲,看起来有些怯懦,开口声音很低,一双眼睛水盈盈的,嘴巴略微绷紧,纤长的睫毛略微颤抖。
谢景庭看着他,眼神中略有些兴味,问道:“你能做什么?”
“我听闻徐公子平日里在府中颇为受宠,擅长投壶飞饼,曾数次被夫子劝退。”
徐春池在家不学无术,有陈氏惯着,一直颇让徐知府头疼。
兰泽没有那么大度,一点也不希望针对过自己的人过得好,他巴不得徐春池纨绔不学无术,如今听到谢景庭的话,又后悔起来。
若他对谢景庭没用,谢景庭自然不会留他。
实际上他连徐春池都不如,徐春池调皮捣蛋但是聪明,而他三字经文至今都没有学完。
“我……我都可以学,只要督主饶我一命,我以后不会再玩投壶飞饼,会好好上课。”
兰泽心里着急起来,他想了半天自己身上能够说的出口的优点,说出来不会被谢景庭怀疑的,似乎一个都找不到。
“先生曾经夸过我聪明,我日后会争气,在督主身边做个有用的人。”
兰泽干巴巴地说完,他戴着的银锁折射出亮光,紧紧盯着谢景庭,生怕谢景庭说出来一个不好的字。
“有用的人?你认为什么是对我有用的人?”谢景庭问他,嗓音没有什么起伏。
兰泽是心急之下说出来的,他明显的察觉到了谢景庭的情绪,掌心有些黏腻,他摸到了一手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