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些画已经陈旧,六年前初遇,年少时的兰泽,靠在窗边笨手笨脚缝东西的兰泽、在街边抱着点心的兰泽,守在母亲窗边睡着的兰泽……许多的兰泽,他未曾见过的兰泽。
最角落里放的一幅画便是数年前所作,兰泽靠在窗边,廊沿落了雨,兰泽眉眼略微抬起来,那双清澈的眼似乎在看着画外人。
旁边有题字。
时元武十二年初遇,不知何为此间心动。
谢景庭面上没什么神情,他对外一向宽厚温和,视线落在这些画上,作画之人已经死了,早在从蜀郡回来的路上,他那时便没想过会留贺玉玄的性命。
贺玉玄幸得南春蛊续命,如今英年早疾,他心里却未曾尘埃落定。
留下来的这间屋子,彰显着他错过兰泽的那几年,兰泽兴许曾经与别人两情相悦。
火光在殿中蔓延,大火烧掉了里面的画,少年的面容随之消散,无数兰泽被火光吞噬,那些满怀情意的画,全部毁在大火之中。
“将他的骨灰带回来,去查他生前都做了些什么,见了什么人。”
谢景庭交代了常卿与宋和,从贺府离开,脑海里浮现出来兰泽的面容,眼眸产生了些许变化。
……
兰泽被人带到了师无欲面前,他面上没有什么变化,揣着手抱着自己的小包子,因为第二次逃跑失败,平静的表情掩饰着心底的慌乱。
在师无欲身旁的是姬嫦,姬嫦已经醒来,成功和师无欲汇合。
姬嫦额头上缠了一圈纱布,见到兰泽,视线略微变化些许,目光落在兰泽的手腕和耳垂上,那里有一些泛青的印子以及齿痕。
他当时在旁边看着,自然知道是自己留下来的,小奴才吓得逃跑伤他,实属理所应当。
姬嫦先开了口,“朕同国师见面……因为担心你,所以连日赶过来。”
“前一日的事,是朕不好,你身上的伤如何了?”
姬嫦要去握兰泽的手腕,兰泽不敢乱动,任姬嫦拽着他把他拽到身前,姬嫦轻轻地碰他耳边。
兰泽下意识地闪躲,姬嫦眼中出现类似于歉疚的情绪,对他道:“朕对不住你。”
师无欲面无表情,此时已经知晓姬嫦摔坏了脑袋,出现了最棘手的局面。
如今姬嫦记忆混乱,记忆停留在年少时期,带着当时年龄段特有的正义感与青涩。
这般时期,最容易被骗,现在姬嫦满心满意都在因为小奴才愧疚,想必已经上当上的七七八八。
兰泽被抓住手,他对上姬嫦的目光,这般的柔温柔低敛,他已经要被姬嫦弄的有些迷糊了,下意识地还是目光闪躲,不敢去看姬嫦。
“是奴才胆大包天冒犯圣上,皇上先松手,放开奴才。”兰泽带着些许抗拒,见他这般,姬嫦放开了他。
姬嫦说:“朕担心你……于是过来接你,你一人朕实在不放心。”
路都认不得,上次逃跑还差点伤到自己,姬嫦未曾见过这般笨的奴才,把这小奴放在外面他实在不放心。
“朕日后不会再碰酒。”姬嫦少时便和师无欲有接触,此时见到长大版的师无欲,与年少时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因此相处的算得上自然。
师无欲原先只是旁听,听到这么一句话,神情出现了些许波澜。
姬嫦第一次酗酒,是在向谢景庭表明心意之后。
谢景庭温和悯人,是最出色的谋士,身为太子伴读,面对太子倾心,未曾被动摇,孑然一身婉拒了姬嫦的孺慕之情。
“皇上说的奴才怎知做不做数。”兰泽收回手,瞅姬嫦一眼,没太把姬嫦说的话当一回事。
“自然是真的。”
姬嫦顿了顿道:“这般待人,朕并不想日后被冠以暴君之名。”
兰泽给了姬嫦一个眼神,已经传出去了,现在不必再狡辩了。
师无欲对姬嫦道:“宗逸,侍卫还在正殿等你。”
姬嫦需要处理的事情很多,如今摔坏了脑袋,师无欲还是保持着诸事需要向姬嫦汇报,令姬嫦有抉择权。
“朕知晓了。”
姬嫦离开了偏殿,殿中只剩下兰泽与师无欲两个人。
一段时间没有见,师无欲的视线落在兰泽身上,他方才便在审视兰泽,兰泽好不容易养好了一些,跟着姬嫦身上又多了好些伤。
原先摔坏了腿,现在好了,脚踝处还是缠着一圈纱布,手掌也是。
兰泽跟着姬嫦奔波,姬嫦自然不会管他吃的穿的如何,他发冠随意束的,柔顺的乌发看上去变得毛躁。
“过来。”师无欲出了声。
兰泽对师无欲同样戒备,他担心师无欲又要拿戒尺惩罚他,他不大情愿过去,慢吞吞地移过去,小声道:“奴才冒犯皇上是因为皇上先欺负奴才。”
“国师大人,你读过那么多经文,难道奴才要忍着让皇上轻贱奴才吗?”
师无欲略微顿住,他视线产生了些许变化,眸中依旧清清冷冷的,落在兰泽身上却有了些温度。
嗓音依旧冰凉。
“我未曾怪罪你。”
“并不是因为此事……你若是不愿,他是皇上,你也应当反抗。”
师无欲握着他的手腕把他拉到面前,兰泽不知晓师无欲要做什么,他背对着人看不见,直到脑袋上面的发冠被取下来。
只有娘亲和谢景庭为他束过头发,兰泽好几日没有梳头了,梳起来太麻烦,他梳好了便直接睡,这样第二日还是一样的,只是稍稍乱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