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声闻言抬头,眼底的笑意不加遮掩地露出来,“那我去看看他。”
说话的时候电梯到了五楼,阎迟和季声一起从电梯里出来,却不是往谢知津病房的方向走。
“怎么了?”季声察觉到不对。
阎迟应声停下脚步,与季声一同站在住院部的走廊上,叹了口气才说:“可是知津他……不想让你去。”
……
季声愣了一下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他诧异道:“他不想见我?”
即便是犹豫了又犹豫,阎迟还是极为不忍地“嗯”了一声,将谢知津的话转述给季声听。
“知津说,既然你说你们在一起的这段日子是东拼西凑硬生生凑出来的,那不如就到这里吧。快到你手术的时间了,他这个人说话算话,答应过等你做完手术就不再纠缠你了,那就真的……不纠缠了。”
“季声。”阎迟的眼眶忽然红了,他抬起袖子抹了一把眼角,又模仿者谢知津的语气说:“他祝你以后,平平安安。”
季声站在那里,久久没有反应。
原来这就是该说再见的时候了吗?
他不是不记得自己在机场里跟谢知津说过的话,但没有想到谢知津一醒过来就会提这个。
季声忽然觉得心里忽然空了一角,那个曾经在天台上拉住他的谢知津、在路边替他挡酒瓶的谢知津、抱着一捧硕大的玫瑰花殷切地笑的谢知津,都在一瞬间变得模糊起来。
他眼前只剩下一个将他牢牢抱在怀里,然后又笑着推开的谢知津。
即便他都没有亲眼看到过。
人都是这样的,在一种现状中总想着逃离,可真到了那个分割的临界点时,又会觉得万分不适应。
季声甚至想想要越过阎迟冲到谢知津的病房里问一句,谢知津你——
谢知津你怎样呢,谢知津你好像什么都没再做错。
你已经很努力了。
你已经在用尽全力地弥补了。
你把一个支离破碎的季声小心翼翼地缝补完整,你把一个早就心灰意冷的季声亲手推到光明坦途上。
然后你就要放手了。
季声想起不久之前的那个平安夜,谢知津拉着他漫步在波士顿的街头,纷纷扬扬的雪花淋白了头发,而他们也坦然地在纽布瑞大街上走出了天荒地老的架势。
才几天呢,就已经是再也不敢回想的往事了。
谢知津真的如他自己所说——放了季声,不再纠缠。
季声在一瞬间想了很多事情,可最终也只是站在走廊上茫然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扯了扯僵硬的唇角,淡笑着对阎迟说:“我想听他自己跟我说。”
不等阎迟答应,季声拉着季多福转身,缓慢地往自己的病房去了。
走廊上没什么人,安静的空气里只剩下季声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阎迟长久地凝视着季声的背影,眼前似乎还残存着季声那最后一抹笑。
阎迟见过他太多太多的笑,淡然的、不甘的,甚至是羞赧的。
但他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季声,似乎语气里含着不易察觉的苦涩,明明并不情愿,却还是极为和缓地抿唇笑着。
想必谢知津也是没有见过的。
就连阎迟都明白,在经历过这么多事之后,季声与谢知津之间的感情已经不能够再用简简单单的“爱”或者“恨”来涵盖了。
他们争锋不让过、分外眼红过、互相救赎过、分崩离析过,竟然还是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知津呐,阎迟望着医院走廊的天花板叹了口气,你们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阎迟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回病房,一进门正撞见谢知津正坐在床边吃药。
他穿着医院的病号服,宽松的领口露出层层纱布,一张脸上全然没有什么血色,平日里总是精心打理的头发也垂落在额前,只剩下那双冷峻的眉眼透着几分活气。
饶是如此,也已经与从前盛气凌人的样子大相径庭。
“听见了?”阎迟看他脸色不太好,于是皱着眉问。
谢知津抬手将一小捧药片就水吞服,仰头咽下以后才“嗯”了一声。
他现在需要吃很多药,除了消炎药止疼药,还有抗抑郁的药。
他的病又有复发的趋势。
阎迟却不见心疼,只是闷闷不乐地替谢知津又倒了杯水,说:“你满意了?”
谢知津会想起自己刚才站在病房门口看到的那一幕,神情也略显郁闷,只是再开口的时候还是“嗯”了一声。
让阎迟去找季声说那些话,并不是他临时起意,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结果。
他在那所废弃工厂里被人往死里打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了,要是他就那样死了,他只希望季声不要被牵连;要是他还能活下去,那他和季声也就到这里了。
还能再进一步吗?
一种无力感蔓延到四肢百骸,谢知津竟然感到了一种史无前例的疲惫。
他后来就想明白了,像季声那样的人,注定是要当一轮夜空里高高悬挂着的月亮,他不能把月亮永远绑在自己身边。
这次的事情让他彻底明白——他护不住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