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傻逼,你骂我行吗?你看看我,不要不看我!”
这么久以来,他才发现甘自森的眼睛很漂亮,只凝视着那双眼看,总会看到柔情和笑意。外面的人说甘医生,温和有礼,最完美绅士,就是太冷,比席斯言看着还不好接近。
他们怎么会这么说?王淞伏在他膝盖上,肩膀耸动,气息不匀,他在他身边明明一直热烈,嬉笑嗔怒都有回应,他总在他的眼睛里看见自己。
那些人说的一点道理都没有。
可那些人说的也是真的。
甘自森现在就在这样看他,用温和绅士的眼神,平静地注视他,他与他的病人、同事、路过的陌生人,都没有分别。
“我在看着你。”甘自森耐心地回答。
王淞摇头,眼泪落在他的裤子上,王淞盯着他那条和身体还没有完全联络上的右腿,心碎的一片一片:“疼不疼?疼不疼啊?对不起,你打我,你骂我,求你了。”
“不疼。”他的发小轻轻地挪动轮椅,和他分开一点十公分的距离,很近,却远的仿佛再也无法企及,“起初压到骨头的时候是疼的,后来血液不通,肌肉慢慢开始坏死,就感觉不到疼了。”
王淞跪在地上,说不出话来,他只看到灰色的地板上,是一滴一滴深色的水印。
“你别这样王淞。”甘自森发自内心地叹气,“如果是因为放弃了救我而去救顾崇,那大可不必,我说过我理解并支持你的决定。如果是因为我说我喜欢你,也不必,我们都是Alpha,本来就没可能在一起,因为别人的一厢情愿而自责愧疚,这不是你的作风。”
那个火一样的少年引多少人趋光,甘自森是知道的,他不是就在其中吗?
“不是,不是。”王淞愣愣地摇头反驳,“怎么不会在一起?”
甘自森笑了。
他不是爱笑的性格,只是和王淞在一起久了,也忍不住被对方感染,大多数笑都是在嗔骂,像这样春风满面的笑,王淞没见过:“要在一起早就在一起了不是吗?我们四五岁就认识,二十几年都在一起。王淞,你如果真的对我有感情,我们早就在一起了,十几岁懵懂不知,二十几岁还在立业,我们都三十了。”
人生已经过了三分之一,如果你都不认为这是超越友情的部分,那就不会再是了。
“别提了,以后大家就这样吧。就像我们和斯言一样,他有了自己的爱人和家庭,总会离朋友远去,你只是不习惯,慢慢就好了。”甘自森伸手,接到了一片绿油油的叶子,“你觉得的落差,都是因为以前我喜欢你,就算不能在一起,我觉得这样也很好。”
他转动轮椅,留给王淞一个背影:“我从来都不怪你的选择,但你明知不能选我,为什么还要口口声声强调我对你的重要呢?你给了我幻觉,我自顾自对你感情变质,我们两个半斤八两,谁也别怪谁。就这样吧,就这样吧。”
王淞站起来,看着地面晃动了两下,他冲上去堵住甘自森的去路,布满红血丝的眼里都是骇然:“不这样!不这样!什么叫早就该在一起了?我是傻逼,我什么都不懂!你不能、不能这么判我死刑,我......我不这样,我没喜欢过别人,没想过和别人过一辈子,我只想你!我只是不知道,我不知道!我求求你,我们不这样!你给我机会行不行?不、不用给我机会,我要你,我就要你!甘自森,你知道我有多能死缠烂打,以前学校里追你的Omega,我一个一个把他们吓哭,我那时候就......你、你等等我行不行?我不能没有你我不能!”
他像发疯一样的语无伦次,一边掉眼泪,一边疯狂地呐喊,好像要把这些年错过的都补上一样。
好像多说几句,就能倒回到医疗大楼爆炸的那一天,那一刻,那一秒。
甘自森只是笑,只是觉得好笑:“王淞,你在执着什么?”
他每一个字都锥在王淞的心上:“你对我说过的好听话太多了,但我在你心里比得上谁?不如你去求求霁云,让他带你回那一天,你放弃顾崇,你抛下一切先救我,你实现你说的承诺,你配得上你的执着,你把你的愧疚痛苦解开。然后你再回来,看看我,是不是会和以前一样看你?”
“我不会。”
王淞站在原地,像石化了一样。
没关系,没关系。王淞忽然笑起来,他紧紧拽着手里的隐青石项链。这条被甘自森拽下来丢在断壁残垣里的项链。
席斯言发疯找井渺的那三天里,他也一刻不停歇地翻,他用帮席斯言做借口,绕着那间倒塌严重的办公室不停找。
他看到血迹,看到甘自森在地上写的两条横线。王淞似乎能看到甘自森最后在地上还想写他的名字,却停在第三个笔画开始之前。
然后,他拽下脖子上的项链,奋力一扔。
他关了通讯器不再呼救,停止天赋对自己的延缓。那一刻他绝望到想死。
他说不要自责,就算是成年Alpha,也有崩溃愚蠢的时候。
只此一次,不会再犯蠢了。
王淞捏着那条项链,眼里的笑越发放大:“没关系,没关系的,你生气,你恨我,你不再理我都没关系。”
我有的是时间,我总会把你找回来。
想到这里,王淞笑的浑身轻松了,只有心脏的空落与疼痛,提示着他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我总会重新把项链还给你,总会的。
霁月总在睡觉,一天醒不过来几次,他看到霁云还总觉得不真切,越来越模糊的视线只能让他靠信息素来感受。
“霁云?哥?”霁月空落落地去拽他,霁云始终站在离他不远处,静静地看他。
不说话,也不动作,他甚至摸不到霁云,仿佛一切都是梦。
霁月声音带了委屈:“哥,你和我说说话,你碰碰我。”
一室安静,他只能看到轮廓,别的一概无法企及。
哥生他的气了,很生气的那种。
“我看不见了,我看不见了哥,你碰碰我,我害怕。”霁月哭着,又是撒娇又是讨怜,可霁云太冷硬了。
霁月垂下了想去够他的手,埋在被子里哭泣:“哥,你不要我了。”
“做人别这么倒打一耙霁月。”
霁云从没觉得疲累过,他看着这个人,爱和悸动都没有,只有一种被往下拽的恐惧。像那年他醒来,林波就消失了一样。
他盼着、想着,帮她打扫好房间等她回来,然后,就等到了一具尸体。
霁月现在在他眼里,仿佛是那个即将到来的打击。
“最开始是咳血,然后开始嗜睡,慢慢地看不见东西,再然后五感也退化,脏器衰竭,信息素也衰竭......你不是知道吗霁月?你不是不害怕吗?”霁云认真的疑惑,“你连自己都不要,为什么要指望别人要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