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尔斯靠在威廉胸前,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这能让他感到安定。查尔斯明白英格兰积弊甚多,他父亲詹姆士独断专权,却又对强者卑躬屈膝,娶了西班牙公主做王后便如鸵鸟一般将头埋在沙地里,导致英格兰在过去的十几年里几乎没有任何的发展。他登基以后已经尽力发展军备,想要让英格兰强大起来。但国库虚空,税收新政不仅没有改变贵族势大的现状,反而引发了民众的不满。
查尔斯始终谨记着威廉教给他的关于贵族的责任,可是无论他怎么努力,事情仍然不受控地朝着糟糕的方向发展。但他不能倒下,即便没有民众的支持和爱戴,即便始终要前行于黑暗中,查尔斯也绝不屈服。
“我们得加强警戒,皇家护卫队和王城近卫军随时备战。”威廉语气平稳,但心里的担忧显而易见。查尔斯也明白,坎贝尔一家背后搞这么一处必定还有后手,相对于舆论攻势,真正能动摇统治的还是在于军事力量,尽管他不认为对方有那个能耐,但还是认同威廉的谨慎。
第29章 王储
瑞恩果然已经逃出了城。侍卫来报,伦敦城外集结了一支名为共和军的军队,瑞恩.坎贝尔担任其指挥官。
“共和军?”查尔斯将这一名字再次念叨了一遍。
白金汉公爵嗤之以鼻:“不过就是他坎贝尔家的私军混合一群乌合之众,也好意思打上称号。”
“哪是共和,造反罢了。”温彻斯特侯爵也随声附和。
事情果然如同威廉预料,舆论造势之后必然是兵戎相见,此前种种不过是为师出有名。先是攻击国王的出身然后再污蔑他草菅人命,继而顺理成章发动政变。不过区区万人的军队还不足为惧。
正在御前议会商议时,又有侍从官来报:“启禀国王陛下,刚接到的消息,各地领主纷纷叛变,支持革命,说要推翻…”侍从官不敢将大逆不道的话重复出口。
大臣们坐不住了,一处起火尚且好灭,如果处处起火那么纵使帝国军队再庞大也将分身乏术。
“谁?是谁这么忘恩负义?”白金汉公爵气得胡子都歪了,各地领主都是祖上跟着英王打天下分封下来的爵位,他想不明白有谁会这么忘本,要同那些满嘴胡话改弦更张的新资派同流合污。
“布莱顿,诺丁汉,还有……约克郡。”报信的侍从官话音刚落,御前议会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埃德文伯爵头上,因为约克郡的领主正是埃德文的父亲。
威廉扶着腰间佩剑的手指微动了动,不露声色,看来他的父亲始终不肯安于现状。
其余王臣的视线偷偷瞟向国王,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自己的家族加入了叛军,不说被立刻关进大牢,王廷要职是绝对不能再担任了。但看国王的意思,一点猜忌和怀疑都没有,大家也就默默地将已经到了嘴边的质问咽了回去。
国王下达命令,各地驻军迎战叛乱军,就地剿灭。英格兰各地硝烟四起,炮火中的冬季战场,脏污的白雪混合着凝固的血液,形成一种独特的,带着血腥与硝烟味的浓绀色。
在春天来临之前,共和军被王城近卫队歼灭,布莱顿战场上的反叛军也被坎特伯雷的驻军镇压,嘉兰骑士汉密尔顿正是关键性一役的指挥官。诺丁汉叛乱则被温布利的莱斯利中尉率军扫平,借此立了战功。至于约克郡,在查尔斯的军令还未到达之前,兰开斯特侯爵的私人军队就先一步堵住了约克军南下的脚步。
威廉请命前往约克,带领军队剿灭剩下的叛乱余党。他请命的时候遭到了反对,其他大臣担心他是去放人而非带兵。但国王查尔斯异乎寻常地相信埃德文伯爵,不仅同意了他的请求,还额外多拨派了军队给他。
在赫尔河畔,威廉追击上了父亲的残部。他以为这个一辈子自私自利的男人会向他求饶,结果没想到父亲高兴地对他说:“干得不错,我一听到是你领军来就做好了准备,这样的功劳当然不能让给别人,来把,把我的头颅割下来。”
威廉握着刺刀的手捏紧了,他难以理解,问:“为什么?”
比印象中还要苍老一些的面庞释然地笑了,“什么要参与废除国王的起义?当然是因为赌注不能全下在一边,你是国王跟前的重臣,如果他这次被推翻了,我们家将永无出头之日,所以我不得不压上双重保证。来吧,这是你立功的好机会,今后我们林森家的地位将无人能及。”
父亲说完森然地笑了,威廉抽出佩刀,刀刃倒映着自己和对方几乎一样的眉眼。这个男人,为了守住权力与财富,为了维护所谓的家族荣誉,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去充当祭品。多少贵族都是一样,他们把家族的兴衰荣辱看的比亲情道义更加重要,甚至不惜为此牺牲一切。
刃光滑落,威廉收起佩刀。他脸颊上溅了一滴血,还是温热的。
剿灭所有叛军的威廉没有立刻返回王城,而是继续北上,因为他收到消息,此前失去踪迹的瑞恩.坎贝尔一路向北逃离。尽管查尔斯说只要守住了王权,他不在意臣民如何评说,但威廉在意。他誓要将瑞恩捉拿,还查尔斯一个清白。
圣詹姆士宫,安娜王后阵痛已余一天,侍女仆人们来回忙碌,更换热水和干净的帕子。助产婆急得头上都是汗,门外侍从不断替国王来询问情况,而眼前王后因为孕期吃得太多太好,孩子个头大迟迟分娩不出。
安娜痛得快受不了了,她以往只知道生孩子疼,可没想到居然这么疼,要疼这么久。她双手抓着床头的雕花栏杆,使力想把那折磨人的小家伙给推出来,肚皮硬得像块石头,她疼得想放弃。但产婆告诉她“王后,已经看到头了,您再不加把劲,小王子可要憋死了!”
安娜惊得哭着用力,她辛辛苦苦怀胎十月,眼见就要当上王储的母亲,可不能就这么落了空。于是她爆发了最后的力气,随着一阵撕裂般地疼,孩子的“哇哇”哭声响彻在房间。
“哦!是个王子!”随着产婆惊喜地呼声,房间里所有人都喜笑颜开地恭喜着王后。
安娜王后脱力地躺在床上,产婆剪断孩子的脐带交给侍女清洗。王后安娜着急地伸出手:“给我看看。”可她太虚弱了,声音没有被听见。
“快给我看看!”安娜撑起身体,她急着确认,确认这个孩子像谁。
侍女将包在金色软绸缎中的小王子轻轻抱着,蹲下身给王后看。安娜的表情从一脸期待转为呆滞,带着母爱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不带一丝温度。
这个孩子有着一双湛蓝的眼睛,他怎么能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呢!
这个时候房门开了,国王查尔斯听见汇报,主动走了进来。侍女们纷纷半蹲行礼。查尔斯招招手,示意侍女将孩子带过来。
王后安娜呆滞的面容瞬间变为惊恐,怎么办?到头来,她还是要被处死了!国王查尔斯有着斯图尔特家标志性的绿色眼珠,而她自己的眼眸是茶棕色,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生出一个蓝眼睛的孩子。
很不幸,这个孩子不是皇室血统,当不了她的挡箭牌。安娜看着侍女恭敬地将襁褓呈给国王,安娜无力地跌回枕头上。她如今已经不是法国的贵族,没有娘家可以为她求情,只要查尔斯一声令下,她马上就会悄无声息地死去,甚至连理由都有现成的:王后死于难产,皇子也胎死腹中。
她想起母亲给她的最后一封信,告诉她波旁王朝已经覆灭,叔叔路易十六国王和他的王后命丧断头,他们的女儿索菲公主被关进了监狱,每日被低贱的士兵随意凌辱。她那不到十岁的堂弟,曾经尊贵的王储被送给一个铁匠抚养。她从小生活的庄园也被流民攻占,父母忙着逃亡。
安娜不明白,为什么国王要被打上暴君的称号,在她的记忆里叔叔和蔼可亲,婶婶和其他人一样根本不懂政治。在冬天的时候,她也曾以为自己逃不脱这样的命运,结果丈夫查尔斯雷厉风行,将英格兰动乱的苗头一并掐灭。
她以为终于迎来了光明,谁知命运却同她开了这样的玩笑。安娜认命地等着查尔斯宣判她的死罪。
“王子卡尔.斯图尔特,封威尔士亲王。”国王查尔斯的声音不疾不徐地传来,王后安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国王承认了这个没有他血统的孩子,还封了他做威尔士亲王!要知道威尔士亲王是王储约定俗成的封号,国王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后安娜难以置信地望过去,看见丈夫查尔斯满眼爱怜地伸出手指蹭了蹭小王子白里透红的脸蛋。那小家伙眨巴着一双湛蓝的眼睛,居然冲他咯咯笑了。
王储出生,全国庆贺三日。三日之后剿灭余党回城的埃德文伯爵带回了共和军首领瑞恩.坎贝尔,可遗憾的是他始终不愿承认自己污蔑了国王。威廉气得伤神,查尔斯却不以为意。
“我为人为政如何,留待后世去评说吧。只允许赞美诗流传也不见得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们在说起我的时候谈资不少。”查尔斯如是说。
威廉也被他的洒脱感染了,不再纠结于冬天的那场动乱,事实上别说是安德鲁的死因,就是查尔斯的身世也随着英格兰的政权安定而渐渐不再为人们所讨论。民众更加津津乐道的反而是国王与近臣埃德文公爵的关系,传言称埃德文公爵放着国王赏赐的宅邸不住,日日与君王同吃同住,夜夜抵足而眠。多少香艳故事在坊间流传,人们吃饱喝足之后就爱守着皇室这点风流韵事反反复复地传听。
其中有一个版本最广为流传,那就是当今王储其实不是王后生的,而是埃德文公爵为国王诞下的,因为啊,卡尔王储有着和埃德文伯爵一模一样的蓝色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