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夜苍勾唇：“没什么, 只是觉得这皇位, 可以换个人来坐坐。”
*
几日后。
苍天祭当天。
赵恒一身华美的龙袍, 踏上长长的台阶, 来到太庙中央祭告天地的祭坛。
他将手中的文书铺开, 一字一顿地读道：“维天元历947年, 朕恒敢告苍天，朕既登基，夙兴夜寐，战战兢兢，无敢怠也。然民生多艰，灾祸频发，不聊生也。特献半妖为祭，祈我家国，永袛升平。尚享！”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能传递至整座太庙。
因此，空性听到他的话，首先蹙起眉头。
怎么又要献祭半妖？
正想着，赵恒已经毫不犹豫地鼓掌三下。
紧接着，便有四个护卫扛着一个被黑布盖住的笼子，面不改色地来到台阶下。
而后，赵恒的贴身太监上前，将黑布掀开。
坚固的牢笼以符箓封印，上身袒露，下身则是黑鳞蛇尾的男子脸色苍白地盘坐中央，漆黑的竖瞳因为骤然的光亮而缩了缩，紧接着冷冰冰地打量四周。
几乎本能的，他感应到熟悉的气息，扭过去。
霎时，四目相对。
“青夷？！”空性瞳孔骤缩。
佘青夷愣了愣，似乎意外空性的存在。他直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随即扭头，看向高台上那衣着华美，却又肥胖丑陋的，高高在上的帝王。
他听到了对方的祭词。
不就是要拿他做祭品么？
只能说，很符合这个男人的本性。
虽然当年仅有三岁，但作为半妖，佘青夷比同龄人类更加早熟，所以，他深刻地记得当年这个男人做了什么。
许多人只当他是三岁小孩儿，当着他的面说话根本不顾忌，所以佘青夷也由此知道了许多事。
比如，太后与一众大臣不满妖族成为人族皇朝的皇后，各种危言耸听，造谣诽谤：什么他母亲是蛇蝎心肠，接近皇帝是别有目的；什么他母亲水性杨花，经常勾引侍卫大臣……
而赵恒是软根子，优柔寡断不说，还多疑。两人再深厚的感情，也敌不过周遭所有人反对的声浪。而带来的，便是无尽的矛盾和越来越深的裂痕。
紧接着，太后又联合太医给皇帝下药，串通高人言称这突如其来的大病与连年的灾殃都是天道警示——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皇帝信了。
然后他的母亲便被献祭了。
最搞笑的是，皇帝其实是想连他一起献祭的，反而是太后，以“虎毒不食子”的名义让他活了下来。
可惜佘青夷一点儿也不感激对方。
因为对方并非怜悯他年幼，而是不希望自己的儿子有噬子的坏名声。所以佘青夷的童年过得非常惨，惨到他自己一直不愿意去回忆，一想到那痛苦的过去便会产生窒息的错觉，恨不得将所有人类全部赶尽杀绝！
所以，他感激救他于水火的顾沉渊。
在发现顾沉渊的儿子也是半妖时，他甚至觉得，这是命运，是宿命，是天定。
他跟顾余才是最适合在一起的。
好吧，说回正题。
总而言之，这个男人无论干出什么来，佘青夷都不会惊讶，甚至只剩下麻木。
怪只怪自己太冲动，本来逃出去是没问题的，却在看到赵恒的瞬间恨意上涌，想要为母亲复仇……
不过，在看到空性时，不得不说，佘青夷有些别扭。
他的记忆里，皇宫的宝库里是有七色生魂丹的，所以，他想用七色生魂丹跟空□□换龙气，从此两不相欠。空性继续做他的佛子，而他回到桃源村……
没想到丹药没偷到，如今看来，又要被空性救一次了。
“青姨？什么青姨？”赵恒听到空性的轻呼，一时迷惑。
空性黑了脸，上前毫不犹豫地将牢笼上的封印符箓撕掉，随即双掌用力，将门扯断。
佘青夷的手脚上也绑了锁链。
这是防止将他拉出来献祭时忽然暴起。
空性握住佘青夷的手将他从老龙中救出，随即抬眼，一贯温和的脸上写满冷漠：“陛下，您是否应该解释一下？”
赵恒全程表情呆滞地望着空性的一系列动作。听到空性的质问，这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语气弱了三分：“这……佛子，您与这半妖认识？”
空性没有被岔开话题：“无论我与他是否认识，都不等于您应该在苍天祭献祭半妖。我记得我先前说过，半妖亦是生命，天道面前，众生平等！献祭半妖并不会赢得天道的青睐！”
他毫不客气的呵斥让赵恒顿时脸色难看。
赵恒下意识望了望左右，没有一人上前为自己说话。
杜文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而皇宫的供奉们也不愿意得罪须弥天的佛子，未来的佛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