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修景哑声问:“我这是怎么了?”
京城虽然天气很冷,但并不像南方的冬天这样冷中夹杂浓重湿气。
祁修景大部分时候都在室内,别墅内恒温系统湿度温度适宜,他偶尔觉得膝盖不太舒服,却从没这样锥心似的疼,疼得他眼前都一阵阵发黑。
简辞捏了捏他冰凉的手:“以前车祸的旧伤,每到这种天气就经常发作。”
“车祸……?”祁修景道,大概是想说说话分散注意力,“什么时候的事,我开的车么?”
“不是,很多年前了。那时候你还小呢,我甚至还不认识你的时候。”
祁修景闻言沉默,脑海中忽然有什么碎片闪过,虽然看不清画面,但他能感觉到这是相当不好的记忆。
祁修景抿唇,沉思许久后忽然道:“车上的其他人——”
简辞摇了摇头,婉转道:“只有你了。”
他忽然发,失忆对祁修景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无论曾经有什么痛苦的记忆,都暂且尘封起来,不会经年不散如夜半的幽灵般反复折磨他,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简辞歪头打量着祁修景,失忆之前的祁修景虽然也并不是苦大仇深的样子,但却远比现在缺乏人间烟火气。
如果能和大部分人一样、平安顺利的长大成人,说不准他的本性应当是现在这样。
即便疏冷矜傲了些,但却是有温度的、偶尔还会开开玩笑撒撒娇,露出傻傻的又可爱的一面。
关于那场车祸,无论是丧子之痛还是什么别的原因,总之祁家和沈家都对此讳莫如深,简辞也是为了更了解心上人,才从多方悄悄探听来的。
没人知道为什么夫妻两人会带着孩子在一个远离京城的、偏远落后的混乱小城镇、当时的祁修景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传言可能并不是假的,年幼的祁修景可能真的吃过不少苦。
他车祸之前的生活是如何的,已经再没活人知道了。
车祸之后的却并不是太大的秘密——祁修景虽然在九死一生中侥幸活了下来,但足足昏迷了将近一个月,而且险些一辈子都站不起来。
他的坚韧也当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那么小的年纪,竟然能在双亲辞世的精神打击和难以承受的身体上的巨大痛苦中,咬牙复健成功,就连医生们都感叹说他能再站起来是个奇迹。
也许是潜意识对那记忆有所感知,祁修景没有再继续询问下去,只是静静看着简辞,任由他一边走神一边撩拨玩弄自己的手指。
桌子上的电话忽然震动起来,简辞从陈年往事的混杂思绪中回神,站起身去帮他拿手机。
屏幕上跃动着的来电显示是曲秘书的名字,虽然简辞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个人,但早就已经不止一次听说过他了。
与平时嘴碎且活跃度非常高的徐秘书不同,曲秘书一直被戏称为“陛下的锦衣卫”。
因为平日里他处理的都是重要的亦或是机密的事情,是祁修景真正的亲信。
既然打电话来的是曲秘书,简辞无意于窥探商业机密,将手机递过去后就想起身离开。
但祁修景艰难起身的样子,看起来像是电话都拿不稳,又听他说:“阿辞,你可以帮我拿着么。”
简辞只好留下,将电话举在祁修景耳边。
房间内本就十分安静,再加上两人又离着太近,即便已经将听筒音量降到最低,仍旧是想不听见都难。
“祁总,您之前调查的监控和药物化验有结果了,”曲秘书道,“果汁与红酒开封之后,唯二两个接触过杯子的人只有服务生和简誉归。”
“服务生的动作全程都是在监控画面中的,技术人员反复分析来看都没有问题,但简誉归有一段画面是背对监控的死角镜头。”
简辞皱起眉。祁修景的目光似乎蜻蜓点水扫了一下他,又示意曲秘书继续说。
“药物检测结果昨天凌晨时出了,红酒里没有问题,药粉是放在果汁里的。”
果汁?简辞愈发迟疑茫然。
暂且不论下药的人是谁,但如果不是祁修景失忆后连自己大舅哥都没认出来、乱吃飞醋的话,那杯果汁本来应该是倒给简辞的。
电话挂断后,简辞立即问:“什么意思?你的调查结果是……我哥给我下的药吧?”
他刚刚劝某人睡一会,却被拒绝说“疼,睡不着”。
但此刻这话一问出来,祁修景忽然就困倦似的,闭着眼睛一动不动,一副任尔东西南北风的样子。
别人可能不知道这别扭精这是什么意思,但简辞却立即道:
“哦——什么拿不动手机,某人刚刚是故意让我听的吧?我听完了却又不和我讨论,你怕我发火?”
祁修景被戳穿了心思。
但其实他并不是怕简辞发火,而是怕以自己此刻的身体状况,没法立刻追去哄好发脾气的小爆仗。
“狗男人,你该不会以为我非要在你和我哥之间做出选择、然后在无条件深信我哥的基础上,狠狠和你吵架吧?”
没想到小作精事业竟然修炼的这么成功,真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在祁修景眼里到底多么可怕……这么可怕了怎么还是也不见祁修景离婚?
“亲爱的祁先生,您是不是偷看什么狗血乱飞的电视剧?”
祁修景只不过是为了更了解自家小狐狸,在注册了“齐”这个账号后,时常以严肃工作态度浏览其中内容而已。
简辞忍不住笑起来,许久后才正色道:“我不和你吵,但我确实相信我大哥。因为他没有动机这么做,也没必要害我。”
以前简小少爷也许会愤怒于祁修景的置疑,但死过一次后却发现,许多事不是必须当场就有非黑即白的结果。
自己有相信大哥的理由,祁修景也有怀疑的理由。
简辞想了想,忽然道:“啧,好像我确实应该生气,毕竟有的人傻到连自己大舅哥都认不出就乱吃飞醋。”
以至于抢了他的果汁喝、还险些引发霸王硬上弓的乱子。
虽然仍然因旧伤发作而疼得面无血色,祁修景还是立即冷酷强调:“你让他摸你的头,不让我摸。而且你们长得一点也不像,我……”
“就你理由多,”简辞翻了个白眼,“啧,就算我俩是双胞胎,也不能影响某人被醋给蒙住眼睛吧?”
“阿辞,我那天晚上到底有没有——”
眼看着祁修景耳根逐渐变红,在没有血色的面容衬托下分外明显,简辞瞪大眼睛与他面面相觑。
“祁修景?这么多天了,你他妈居然一直不知道?!”
狗东西,差点把生米煮成熟饭,逼得他不得不用迂回的方式、累的手腕都抽筋了,祁修景现在怎么能说自己当时不清醒?!
简辞随即就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如被人捏了尾巴根的悲愤交加的叫声!
他抬起手,先是在空中做了抓握而上下移动的动作,然后在祁修景错愕的目光中,忽然恶狠狠凌空比划了个“掰断”的手势!
最后他脸涨的通红,一溜烟冲出房间。
.
简辞坐在客厅沙发上羞愤打着字,誓要用自己的小号狠狠控诉和曝光某吃干抹净还不负责的渣男。
洋洋洒洒编辑着战斗檄文的过程越写越爽,写着写着这口恶气刚出了一半,却忽然收到提示信息,他的“特别关注”发了内容的提示。
瓜田里的小猹看热闹不嫌事大,简辞最近唯一设置了特别关注的人就是“齐”。
毕竟天下傻攻千千万,这么傻的不多见,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到大狗勾般难以言喻的青涩纯情——让他忍不住想起房间里的某人。
【齐: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我可能没对爱人做不可挽回的事,但坏消息是他好像更生气了。】
简辞莫名其妙盯着屏幕看了半晌,然后迁怒于人似的变身键盘侠,如豌豆射手般飞快打字:
【尖刺刺:见了鬼了!这位先生,请问您是在梦游吗,内疚追妻这么多天,干没干到人你居然都不知道!你的第三条腿是义肢所以没感觉吗?】
人如其网名,炸起来的时候浑身都是刺。
发完这条消息,简辞连战斗檄文都不想写了,气鼓鼓把手机往沙发靠背上一扔。
妈的,天底下的傻狗攻怎么会傻的这么雷同相似!简直能把人活活气死!
气氛陷入安静沉默。
简辞把自己摊平在沙发上,仰头盯着天花板上看了半晌,忽然觉得哪里不对。
——“齐”的各种事件行为轨迹和时间节点,是不是和祁修景有点太巧合的过分了?
作者有话要说:
简小辞:深深怀疑天底下真的有那么多大傻蛋吗?()